涿光（十五）为你而来

    如果此时在这片荒原里还有第三个人的话，一定能会被其间跳跃的黑影吸引目光，它身形矫健，每一次跳动都能看到下腹和四肢肌肉的动作，快得像一阵呼啸在夜里的风。

    而它的身前，似乎有什么银白色的条状物正在闪闪发光，在夜色里像是舞动的白练，似乎有那么一个瞬间，鳞片闪烁的光芒甚至盖过了空中的月。

    不用说，那自然是已经晕狼晕得快要吐的白浔。

    【我不行了统子，求求你帮我摁下登出，我手软，抬不起来了】

    【傻了吧，你是蛇，哪里来的手】

    【……对哦！】

    当白浔得知自己要变成蛇被含着走的时候　，他的内心是完全拒绝的，但是当他从一双狼眼里看到更加明显的嫌弃之后，想起这位祖宗对蛇毫不掩饰的厌恶，白浔选择了向恶势力低头。

    结果就是现在又恶心又想吐，想到这里，他欲哭无泪，早知道拼着登出也该抗争一下的。

    待到巫终于停下来，白浔原地变回人形开始大吐特吐，几乎要把自己的胆汁都吐出来才算完，闻到这边的异味，巫默默地坐远了些。

    待到白浔面如土色地躺在地上，巫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起身对着还未完全消失的月亮行了个堪称五体投地的大礼，这才作罢。

    他的动作虔诚而安详，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尽可能地与土地紧贴，在月亮的光辉面前，匍匐成一片再小不过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拭去面颊上沾染的尘土缓缓站起，面上有种超脱一切的平静。

    “你看见了吗？”

    白浔还以为他又要对神说什么悄悄话，却见他转过头看向自己，显然之前那个问句是给他的。

    “看见了什么？”

    “世界，最真实的世界。”

    白浔沉默良久，他看着周围光秃秃的一切，要说它是个世界似乎是很勉强的，因为这片天地之间，似乎只有天上这轮月亮和他们一道，同样的，除了他们和这轮月亮，这个世界什么也没有。

    它太荒凉，也太荒芜，简直像是一个失败的无人问津的实验品，是一片全然没有任何地标的空间，就好像他们看似前进，却只是原地踏步。

    ——它太原始，有种令人难过的真实。

    有那么一个瞬间，白浔都要被这种天地间的寂静击垮了，但他很快想到了自己所在的真实世界，有电脑有游戏，有孤儿院，还有真实存在的好友。

    白浔的思绪又回到游戏空间，这个人，就是在这样“真实的世界”中活了千年吗？

    虽然知道他是个NPC，白浔还是有点心疼：

    “可能世界的真实不长这样呢？有没有可能，这只是一个很大的世界的一小部分，其实外面的世界要丰富多彩很多呢？”

    白浔想到王老爹和妖怪的话，不太流利地安慰道：

    “在外面的世界可能灵气……很葱郁？每个人和妖都吃得饱，能修炼能生活呢？”

    “可能吧，”巫没有表现出反驳和认同，只是笑了笑，“但我自这里出生，几千年了，我看着它一点又一点败落下去，看着我的子孙陆续失去灵智，对我来说，我的全世界就是由这里的每只妖，每一个人，每一条街道构成的，我无法去思考超脱它们之外的东西，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已经够大了，我连这个世界都挣脱不了，又哪里能去奢望更大的天空呢？”

    白浔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了，他抬头看着天空中那轮月亮，一时失语。

    黑沉沉的夜空里，只有　一片月悬在空中，看上去有些空洞。

    那边巫不知道在想什么，白浔只能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统子，为什么没有星星啊，是乌云太厚了吗？】

    【我查查资料啊，你稍等……，不是的，是这个世界的设定之一，死去的灵魂会升空变成星星，他们转世轮回后属于他们的星星就会消失，旧人死新人生，所以形成了夜空，啊，妖也是一样的】

    【所以……村庄里实际上没有死人？】

    白浔这边有了重大的发现，他整个人都震在原地，就在这时候，巫却忽然对着他抬手。

    “明月当空，正是祭神的好时候，现在到你了。”

    白浔心头再次巨震，先前巫跳大神的时候他还在晕车，完全没看他是怎么做的，要是这时候露出什么马脚，他毫不怀疑旁边的狂热信徒会把他当场火化。

    【系统，怎么搞啊啊？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学习资料给我学一学，我完了呀！】

    【我在找了我在找了，你等一等】

    白浔在巫的眼光中，慢慢站起来，急得上火。

    【你快一点！！！！】

    【来了来了来了，动作都传给你了，你照着做就行】

    白浔松了一口气，他像是学生时代被老师抽查背课文的学渣，颤抖地翻开系统给的资料，用比广播体操检查更僵硬的动作摆了一个起手式。

    巫看着他的动作，眉头慢慢皱起。

    而白浔自然无暇顾及巫的表情，他紧盯着资料的第一行字，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白浔看着第一行要点，像每一个听不懂课的学渣那样肃穆地皱起眉头。

    【切记，需虔诚忘我，心念神明，不可不恭谨，不可不肃穆，不可不诚心】

    说人话可以吗？

    他一开始还能老老实实背个要点，到了后面，完全是照着动作照猫画虎，看上去每个动作都有模有样，心里却乌七八糟骂了一大堆。

    就连来提醒的系统都被迁怒了。

    【宿主！……我有新发现】

    【闭嘴闭嘴闭嘴！没看到老子跳舞呢吗！】

    【哦】系统委委屈屈地闭嘴了。

    待到白浔一套动作快要抄下来，他这才有功夫向周围看看，这一看不得了，巫的眉头都要拧成麻花了！

    他这才想起被禁言的系统：

    【统子啊，你之前想说什么来着？】

    系统的机械音依旧板正。

    【这套动作是为了表达对神明的爱慕和全心全意奉献之心，其实也有请神的效果，但一般来说，神灵不会响应召唤，所以一代代传下来，请神的功能无限接近于无。】

    【这肯定啊，谁都能把他请下来，神还要面子不要？】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系统顿了顿，声音有点抖。

    【这是分人的，我刚刚偷偷查询了一下你在这个世界的权限，确切来说，就是查你的死亡条件……毕竟你权限越低，就越可能在碰到不该碰到的东西时触发死亡BUFF，那个……嗯，我有一个意外发现】

    如果系统是个人的话，他可能已经背过气去了，但它只是个卑微的过关工具人，所以只有机械音信号不好似的断断续续：

    【你的权限是最高，……不出意外是神给你调的，从这个亲密度来看，基本上你随便挥挥手，他都会为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