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竹子传情/春梦无痕
第二日，思尧摇着竹扇再次推开仙竹阁的大门，只是今日舒冉并未在家，他讪讪地拉过一个浅色蒲团坐下，哈欠连连地靠在桌子前，“这人能去哪儿？” 原是舒冉起了个大早，做了一盆新竹栽，为昨日之事到广寒宫去给嫦娥赔礼道歉。 半个时辰后，思尧托着下巴睡得正香，舒冉才姗姗回到竹屋。 微风拂过，清香缠绕，思尧半阖着眼睛抬头望向来人，墨发绿眸，浅青色衣衫纷飞，白皙的脸庞仍是一副淡然的神色。 舒冉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垂下眼睫，撩着衣摆在桌前坐下，伸手泡茶倒水，墨绿色的眸子无意间扫到思尧手中的折扇，“太子殿下，可是喜欢这把扇子？” 思尧勾唇轻笑，“喜欢，不过……不只是喜欢这把扇子，还喜欢……” 舒冉握着茶杯的手骤然收紧，眸中闪过一丝冷意，随即起身夺门而出，全然不顾身后之人的诧异表情。 思尧呆坐在原地，心道这人莫不是生气了，便急忙爬起来去追，“舒冉仙君，等等我，仙君别恼，方才只是一句玩笑。” 舒冉并未真生气，却也不想理他，干脆装作听不见，脚步轻盈，纱衣轻扬，继续往前走，直接无视后面紧追不舍的人。 思尧看着前边那人随风飞起的纱衣，脚下便又快了些。 却不想舒冉突然止住步子，猛然回头，鼻尖贴上鼻尖，一时之间，呼吸交缠，墨发飞扬。 思尧嗅着他清爽馨韵的发香，望着近在咫尺的目光，墨绿色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思尧努力屏住自己紊乱的呼吸，只觉得胸口那颗七窍玲珑心随时都要跳出来一样。 舒冉没有察觉到他过快的心跳，墨绿色的眸子依然波澜不惊，声调却微微上扬，质问道：“为何跟着我？”不待对方回答，他又好似赌气般转身走到昨日耕作到一半的竹林空地，挽起长长的衣袖，拾起空地边上的锄头。 “仙君，让我试试”，思尧凑上去抢过他手中的锄头。 舒冉有些惊讶，“三太子会种地？” 思尧学着他挽起袖子，看上去倒是有模有样，呆着凤眼睨他，薄唇轻勾微启，“不会。” “……”舒冉皱着眉头去夺他手里的锄头。 思尧轻松闪过，笑呵呵道：“虽然不会，但可以学。” 舒冉没再去抢，当真一板一眼的去教了， “这是翻土，用来松软土壤”。 思尧看着自己锄过的土，擦擦额头上沁出的薄汗，喘着粗气道：“仙君为何种竹子？” “因为我是棵竹子精”，舒冉实话实话。 思尧停下手里的动作，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仙君误会了，我是问为何只种竹子，不种些别的？” “只会种竹子”，舒冉也不在意，蹲下身去捡旁边的竹笋。 思尧讪笑，低头继续翻土，想了一下又兀自说道：“其实可以试着种种花草，好看。” “比如呢？”舒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出了这句。 “比如桃花”，思尧答。 舒冉喃喃道：“桃花，桃花。” “这桃花初开是白色的，如脂，如玉，如雪，娇嫩，水灵，晶莹，便好似这世间娇艳的美人，引人遐想”，思尧继续道。 舒冉听着他满口赞美，澄澈的眼睛闪过一丝异色，“你喜欢？” 思尧一边锄土一边回答，“喜欢的，我的凤梧宫便种了几棵桃树。” 没有听到回应，思尧站直了身子看着他，心道他应该是没去过自己宫殿的，便体贴道：“你应该没去过的，下次开花了可以去瞧瞧。” 舒冉拿起旁边的竹瓢浇水，片刻后，才淡淡开口：“去过的，只是没见到桃树。” 思尧挑眉问：“你去过？何时？” “一个多月前，陪天帝一起。” “……” “还有其他仙君。” “……” 过了许久，三太子挠了挠头，俊脸有些挂不住，窘迫道：“那……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 “都听到了”，舒冉平静道，转而又补充一句，“大家也都听到了”。 “……” ? 太上老君这几日刚炼出了一炉仙丹，差着小徒孙到仙竹阁，给舒冉送去几颗。 小仙童先是在门前规规矩矩地敲门，唤了几声，不见有人出来，只好推门而入。 小仙童拿着装有丹药的盒子，轻声进了舒冉的居室，却不见有人，又不敢把如此珍贵的丹药随意放下，便起身去院子继续找人。 他寻着声音走进竹林，看着在地里正在劳作的两人，不由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三太子殿下，舒冉仙君”。 思尧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这是谁家孩子，不必拘礼，起来吧。” 舒冉见是老君身边的小仙童，便快步迎上去，伸手将他扶起，“仙童来仙竹阁，可是老君有事交待？” 小仙童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况，磕巴着道：“是……是老君新炼制的丹药，让小徒送几颗过来给仙君。” 舒冉接过盒子，“烦请仙童替我多谢老君。” 小仙童茫然无措地点头，“是，小徒告退”，话音未落转头就跑，跑到门口的时候，被不算高的门槛生生绊了一跤，半大的身子被摔得人仰马翻。只见他骨骨碌碌地爬起来，摸摸生疼的膝盖，一瘸一拐地继续跑，那模样好似撞见鬼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他跑什么？”思尧觉着滑稽，笑得一时直不起腰。 ?月老得了消息，道是老君今日炼了一炉新丹，便从月老阁摸着胡子溜达进了兜率宫。 老君正在打坐，见着来人是月老，便道：“今日怎么有闲情来我这里？” “听说你今日新丹出炉，主动上门来讨几颗，永葆我青春年少！”月老随手拉了个蒲团，靠着太上老君坐下。 老君也不睁眼，冷哼着道：“就你那一脸褶子，吃再多的丹药，也于事无补。” 月老一听不乐意了，伸手去拔老君同样花白的长须，笑骂道：“我与老君半斤八两，既然仙丹无用，老君为何还天天丹药不离口。” 老君拍掉身前作乱的“爪子”，睁眼起身走到旁边丹药架，从上面取出一个精致盒子，顺手丢给席地而坐的月老，言语不太热切，“早就备下了，还没让小童去送。” 月老笑津津地从地上爬起来，“我就知道老君定不会忘记我，不枉咱们相识几万年。” “哼……” 正在两人玩笑之际，一个小仙童慌慌张张跑进来，“老君，老君，不好了……出事了……” 两人闻言一怔，看着门前跌跌撞撞进来的小仙，一身素白的衣裳破了，上面还沾染少许泥垢，走起路来还有些步态蹒跚。 太上老君呵斥道：“成何体统，慌慌张张，衣衫不整，平日里的规矩呢？” 小仙童身体有些痛，却又怕老君责罚，自觉地曲膝跪下，啜泣道：“老君，小徒不是有意的，只是受了些惊吓。” 月老道：“何事让你怕成这个样子？” 小仙童抖着身子，把方才在仙竹阁的见闻经过描述一番。 老君和月老眼睛瞪的滴溜圆，异口同声道：“当真？！” “千真万确，所以小徒才因此受到惊吓”，不然自己怎会平白无故摔了个狗吃屎。 “咳”老君轻咳一声，“罢了，下去治治伤，换身干净的衣裳。” “是，老君，小徒告退。” 待小仙童下去，月老拍拍自己满是皱纹的额头，始终不敢相信，道：“老君，这莫不是在梦里，难道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向纨绔风流，骄奢淫逸的天界三太子怎会突然转性？” “哼，怕不是做戏给天帝看的，最近天帝看他看的紧，也说不准。” 不出半个时辰，三太子在仙竹阁种竹子耕地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天界。只是一传十十传百，添油加醋再加工，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 到了王母娘娘这里，竟成了， “三太子突然学习耕作，在天庭开了一亩三分地，说要用来种竹子。” 王母娘娘听着底下宫女的话，不由捏上手上那颗闪耀夺目的红色宝石，咬牙切齿道：“花花太岁，登徒浪子，早晚有他遭报应的一天。” 传到天后宫里的时候，天帝正在和天后午后休憩，听到宫里仙娥的话，天帝一个趔趄，差点从榻子上摔下来，“当真！？” 天后扶他坐起来，对着那仙娥问道：“是谁传的这消息，如何知道思尧在耕种。” “回天后，是兜率宫里的小仙童，奉老君之命，去仙竹阁给舒冉仙君送丹药，正巧撞上了。”仙娥如是道，“听说那小仙童还为此摔了个跟头，伤势不轻。” “哈哈哈哈，如此甚好”，天帝闻言开怀大笑。 天后也跟着掩面笑起来，“陛下，臣妾早就说咱们思尧是个好孩子，之前陛下还要那般责罚于他。” 天帝轻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思尧本性不坏，可是之前过于肆意妄为，难免会让其他人诟病，本君不能不罚，现在他学乖，本君自然是开心的。” 天后点点头，继续道：“说起来，这舒冉仙君真是不错，思尧跟他不过几日，竟有如此大的转变。” “天后所言极是，舒冉做的极好”，天帝转头对旁边的仙娥道，“去把王母昨日送来的仙桃，挑几颗新鲜的送到仙竹阁，就说是本君赏于舒冉仙君的。” 天后续道：“记得加上几颗冰块，甘甜爽口，尧儿喜欢的。” 仙竹阁 思尧抓过一颗冰镇的蟠桃，张嘴咬了下去，“这仙桃冰镇后的口感真是妙哉。”见对面的人不吃，又拿起一颗递到他的面前，“尝尝看，很是甘甜。” 舒冉没有接，只道：“放着吧，当下不饿。” 思尧悻悻然收回手，“你可去过王母的蟠桃宴”，问完后又心里后悔，为何突然揭自己的短处，恨得他差点将舌头咬掉。 舒冉满脸平静，看不出表情，“不曾。”自己的性子不招人待见，又不喜欢去人多热闹的场所，王母第一次派来仙子邀请她，却被他关在门外，后来还是天帝帮他解了围，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来请过。 思尧看他陷入沉思，以为他是因着自己之前的荒唐事而生气，急色道：“其实我与那玉芙仙子，当日并非传言中那般。” 舒冉不太懂他在说什么，露出疑问的脸色。 思尧觑了一眼，继续道：“我那日经过蟠桃园，正巧遇到她在树下摘桃，忍不住上去搭话，见她满面红光，媚眼含羞，就忍不住上前吻了她，没想到她也没有抵抗，于是便同她在桃树下缠绵了一番，并非如王母所说的轻薄，而且事先也说好了，露水情缘而已。” 舒冉握着茶杯的手有些发僵，“殿下说这些做什么？” “难道你方才不是因为这个生气？”思尧拧着眉头问道。 舒冉敛下眸子，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殿下误会了，我并不关心此事。” 一股无名之火占据着思尧的心间，“什么叫做不关心，本殿下的事配不上你的关心吗？” 不知他为何如此生气，舒冉依旧面色如常，“殿下的事，本就与我无关”。 “哈哈哈哈，好一个与你无关”，这个人当真是不识好歹，思尧死死盯着他。 不愿与他多做争执，舒冉便开口下逐客令，“殿下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思尧倏地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舒冉，你敢赶本太子走，好，我走就是了，什么仙竹阁，本太子不稀罕。”胸口的闷火压得思尧透不过气，他伸出右手施展术法，直接回了自己的凤梧宫。 小仙娥见他回来，欢喜着上前迎他，“太子殿下回来了！” “滚，都给本太子滚”，思尧大手一挥，寑卧的镂空房门从里面被紧紧阖上。 几个小仙娥吓得不轻，又不敢过问太多，只能乖乖退了下去。 思尧沉着脸坐在床榻上，回想起舒冉刚才冷漠的神情，不由攥紧了手中的青色折扇，气上心头，走到窗前想把手里的扇子扔出去，但终是没有舍得，赌气似的将它丢在地上，自己回到床榻蒙被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