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让兰斯上校郁闷的事情有三：一、手下人不听指挥；二、被人误会；三、与上司产生分歧。

    想不到在一天里就能同时经历其中两个，没想到复工还没几天就这么让人郁闷，先是和阿奎洛的冷战似乎还在继续，又是同上司在之前文件缺失数据一事产生分歧。

    缺失的数据并没有涉及到什么公司机密，仅仅是和该公司近二十年来的发展动向、投资份额、每年的营收以及生产模式等资料有关。有数据显示该公司的资金链在十五年前有政府资金注入，此后的十五年间该公司的负债比率全部超过70％，但是意外地竟然没有破产，而且，流动比率和速动比率也很不正常，公司偿还债务能力相当低，可是却一直能从银行借到钱。但是兰斯的上司，也就是基地的总司令认为他们之前执行的任务主要是为了“扫清星际海盗对商用星舰的威胁”，而且，他们军队尤其是驻外军队是无权力干涉国内商业公司的，如果有需要的话需要联系地方政府和地方警察进行对接。

    联邦的商务部门是出了名的“奸诈”，这估计是星际联盟其余四十多个国家的通识，莫名其妙的罚款、莫名其妙的逮捕以及莫名其妙的驱逐，可以说商务部门为了让资本利益最大化做到了极致，在生物制药这样需要制霸的领域上更是不遑多让，早先就有把前来开会的尼亚王国的教授直接逮捕，美名其曰“进行反伦理研究，窃取商业机密”，现在更是出台了凡是在联邦范围内做生意的公司、团体都需要纳入Artemis系统管辖下的法规。要是这效率用在针对本国公司的审查上，也不至于一个多月了这么点破数据还搜集不到。

    兰斯试图联系了该公司注册地的地方政府，得到了解决措施，原来该公司因为内部权力变动基本可以说是摇摇欲坠，年迈的董事长被架空权利，底下的董事会把持着公司的大小事务，因为分歧过大该公司分裂成了数个子公司分别进行商业活动，但是这些在年报上均是一个字也没写，等到兰斯终于看到了他期待许久的数据时，他又发现，这个账单，实在是太过于怪异了。

    账单上的数字基本上都能对得上号，但是它就是很怪异——该公司在12年前将名下的某项子产业售卖给了另一家公司，但是3年后又花费几乎为原来两倍的价格将其买了回来；10年前公司停止了与政府的合作，缺少了大订单的公司转而向食品产业进军，他们开拓了新的市场买了新的生产基地，年报上面写着很多中小规模的订单均来自阿努尔行星系里的国家，这些国家的经济水平并不高，在这样科技发达的星际联盟里扮演着底层的角色。

    紧接着，又一个巧合发生，该公司的董事长，被发现于私人住所内身亡，等到警方赶到时，屋子被烧得只剩下了钢筋，屋内的全部东西，无论是人还是资料都被化成了一缕缕黑烟。

    无论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太过于巧合了，太可疑了吧。

    兰斯在办公室内继续踱步，这是他这个上午转得第六十八个圈，他并没有掌握什么第一手资料，地方警察自然也不会把这些搜查资料分享给无关的人，但是如果说是董事长真的是被人杀害的话，那么肯定是与其有利益冲突并且被董事长掌握把柄的人做的，究竟是掌握了什么把柄需要做到毁尸灭迹的程度？再退一步讲，这个公司和黑鹰帮又是什么关系，他们如果真的有交易往来的话又是在交易什么商品？……

    结果，转天就传来消息：董事长是在家自杀身亡，法官验尸显示董事长血液内有大量的安眠药物，同医院所开药单相吻合；董事长一个人独居，身体还算硬朗，当天晚上仆人被董事长遣散回家，之后发生了失火事件；董事长留下了遗书，痕迹检验证明的确为本人书写，其内容也相当古怪，但是提及了自杀。

    这一切让兰斯一瞬间从成为侦探长的美梦里醒来，梦醒了，也该继续做工作了。

    －

    阿奎洛最终还是没有提交上他的那个志愿单，好在时间还富裕，他有充足的时间去考虑自己究竟要怎么规划以后的人生。

    他的Alpha大哥自从大学毕了业就没再回过家，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做什么工作；他的父母似乎一直在为公司奔波，这么多年来公司也是日渐颓势，无力回天。于他来讲，家的概念并不是很重要，无论是自己能选择的还是不能选择的，所有这一切只能带来负担。

    他打开通讯器，上面是兰斯几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最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说实话，阿奎洛有点怀疑兰斯是否真的想要结婚，或者说，他不明白兰斯当初同意和他结婚的理由。

    对于阿奎洛来说，他最开始仅仅是想要找个跳板离开家族，但是在和兰斯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发现对方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包容心强。阿奎洛的志愿本就不在于成为一个“合格”的Omega，最开始分化成为Omega的时候，他甚至无法接受自己，以他的基因来说，成为alpha或许没有可能，但至少当个Beta也不错，可似乎命运跟他开了个玩笑。不过……他现在也同自己的身份和解了，顶多就是一辈子靠抑制剂过活罢了，虽然抑制剂对人体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副作用，但是比起在发情期成为个只知道交配的动物，他宁愿和副作用为伴。

    不过，他现在倒有些感谢自己的Omega身份，他知道兰斯对自己的宽容多数出于他是个Omega，还是对方的伴侣。他又想起兰斯俊朗的面容，饱满的肌肉，说话时满含笑意的深邃眼眸，温热的呼吸，低沉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舍不得了。

    舍弃掉拥有的确实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但是那些美好的“未来”仍旧拥有极大的诱惑力，他不想被基因束缚，可是又得不得屈从于这些本能。阿奎洛拿起面板，上面是自己的申请信，以他的成绩他被第一志愿录取的几率相当大，几乎是板上钉钉，可是他并没有下定决心，因为即便他实习期过后一直留在那里，被同意的概率很低，因为Omega基本不会被允许长时间呆在太空基地——理由也挺搞笑的，因为要承担生育风险。

    他还记得兰斯双眼迷离的样子，小麦色的皮肤上浮起一层潮红，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谁能想到一个成年的健壮男性Alpha会有这样的一面呢？阿奎洛伸出手，手心上似乎还残留那晚抚摸兰斯双腿的触感，兰斯的肌肉摸起来手感非常好，沿着起伏的线条一直向上、向后探去，便可以来到那个隐秘的地方，而最令他好奇的是，对于一个男性Alpha来讲，“被上”究竟是一件该如何去定义的事情呢？

    几天后，兰斯的母亲联系阿奎洛约他周末一同进餐，理由是想跟阿奎洛分享一下关于兰斯的事情，阿奎洛自然是欣然前往，他最近也没什么大事要做，竞赛的作品已经提交完毕，考试也早就结束，一切就等提交志愿等到录取结果就行。

    兰斯的父母均是Beta——虽然有数据显示父母双方均是Beta生下A或者O子女的占比并不高，可是Beta人口基数庞大，这么一算下来和兰斯家庭构成类似的并不在少数。Beta因人口数量庞大占据社会主要地位，领导阶层也多数都是Beta，当然，原因并不只是因为数量上的压倒性胜利——还有一点，大家并不信任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人来当自己的领导，尤其还是得决策国家大事的人。

    兰斯的母亲身材不算高大，在女性里面能算中等偏上，但是她的面容让人看了一眼就忘不了，她是个爱笑的女人，几乎总是挂着笑容，当她提起自己对儿子的教育，她却就收敛起了笑容，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她说，“我本不希望基斯成为一个Alpha的。”

    “成为Alpha……不是挺好的。”阿奎洛坐在兰斯母亲的对面，他面前摆着对方精心烧制的饭菜，阿奎洛刚来时仔细瞧了瞧，竟然大多数都是自己的喜欢的饭菜……阿奎洛自然不忍说，倘若有机会让他成为Alpha他自然会考虑一下。

    “你看，很奇怪，明明大家都是人，却被第二性别做了个明显的区别，这个区别甚至比第一性别更甚——我想说，我作为一个Beta母亲，并不清楚怎么样才是教育一个Alpha儿子最好的方式。”兰斯的母亲对阿奎洛不避讳，尤其是谈及关于兰斯的事情时，她之前发现兰斯和阿奎罗之间的氛围相当奇怪，按理来说以她的身份立场没有权利干涉，可是她忍不住说，忍不住想和阿奎洛分享些事情。

    “基斯是个很好的人，他对我很好，很照顾我……我很感激他，尤其是他能同意和我结婚。”阿奎洛略微低着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似乎是有个欲望想要一吐为快，可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叙说。

    中年妇人侧目，盯着阿奎洛的脸笑了笑，而后端起咖啡杯一饮而尽，“我指的不是这件事。你看，你用了‘感激’一词，我觉得你们的关系有些微妙。”

    “我的儿子，脾气秉性我能不清楚吗？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个容易上头的傻子，小的时候去训练场玩游戏，本身因为他身体瘦弱我才带他去的，结果他玩得疯到没边还把自己腿给摔折了；十几岁的时候说要去考军校，理由竟然只是因为一部讲航行时代的历史电影，后来也如愿以偿，后来又说要去远山星系，想去看看祖父辈生活过的地方……他虽然做事容易上头，可是也能坚持下来，我当然知道他做选择并不是突发奇想，但我只是担心，他这样做事会不会为他带来什么后果。”

    阿奎洛抬起头，盯着面前女性的面容，对方的表情有种释然和忧愁的合并感。阿奎洛突然觉得，兰斯肯定是随了自己母亲的性格——两个人身上都有种相似的亲近感，兴许是家庭氛围带来的吧。他又想起自己和兰斯一个月来的相处，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该如何定义，当然，不管他本人怎么说都肯定太过主观。

    “是指我们的关系吗？其实我并不确定，我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阿奎洛当然是实话实说，这种事情没必要隐藏，他也不想欺瞒对方，“包括我们结婚的意义，他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对，更好的选择——他与兰斯的信息素契合率连20％都不到，有些人相当看重这种“看起来虚无缥缈”的东西，契合率越高越能感受到那种所谓的神秘的吸引力，这种所谓的命定感让不少人趋之若鹜。

    “这是他的选择，我没有权力干涉，不如说——我更关心你们俩之间的关系，尤其是这种异地相隔。我不考虑将来会发生什么，我只是希望现在你们俩都能生活得快乐一些。”兰斯的母亲看着自己手中的咖啡杯，里面只剩下的深咖色的痕迹。

    “快乐……”阿奎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觉得兰斯的母亲肯定是希望自己能和兰斯更进一步关系的，可是对方又说希望他们二人过得快乐。他垂下头，盯着手背上的青筋发呆，快乐的不确定性实在是太高了，可是成本又太低，他需要为了个人的快乐来一场前路不明的赌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