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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楼下那人你搞不定。

    “楼下那人你搞不定。”

    童昕背朝孟樊,侧躺在他的身边。对方一言不发,孟樊以为童昕又睡着了,没听见他说的话。少顷,他听到抽泣的声音,猛地转过头一看,发现童昕又哭了起来。孟樊连忙凑过去哄人:“眼睛都哭肿了,怎么就这么委屈啊。”

    “连你都、都瞧不起我。”童昕哽咽道。孟樊胡噜着他的头发,平和地做着解释:“我怎么会瞧不起你。我只是不希望你陷得太深,再受伤害。”

    童昕说:“可是,你说我搞不定他。”

    “因为他不是这边的人。”孟樊态度很坚定。

    童昕心里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他转过身,用一双哭肿到睁不开的眼睛,瞪着孟樊,嘴硬反驳道:“我原来也不是这边的人,不努力一下怎么就知道一定搞不定!”

    关于“原来”,孟樊不愿重提。因为,他知道在童昕看似轻率的身体里,藏着一颗怎样敏感的心。因为他嘴上说着“都过去了”,却还是不自觉地在寻找那个被弄丢了的身影。

    “你努力的方式,”孟樊与童昕对视,问得声音很轻,“就是‘打K’[注]吗?”

    童昕快速地眨了眨眼睛,而后微微转头,别开了视线:“不是我……主动要打的……”

    “重点是‘你是不是主动’吗?”孟樊捏着童昕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你之前是怎么跟我打包票的?说你长教训了,不会再沾上那些东西了——这话不是你说的?”

    童昕含糊不清地辩解道:“就一点点,不足‘一手’……”

    “‘半手’也不行。”孟樊松了手,轻轻搓着童昕的脸颊,“要不是这东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童昕沉默不语,因为他认为自己变成这样是命中注定:他就是这样的人。只有孟樊对他还有滤镜,认为他应该纯洁没有欲望,永远是十六七岁的那个少年。童昕向前挪了挪身体,前额贴着孟樊的大腿:“这次真是意外,樊樊你别生我气。”

    孟樊叹气,因为他根本不信:“你吃过亏,所以向来小心,从不沾别人给的酒水,更不会参与那种‘打K’、‘溜冰’的局。现在,你告诉我这是意外?意外不等瘾过去了就往家奔,你就不怕路上被人给卖了?”孟樊又叹了口气,话里除了无奈,更多了些许的辛酸,“你这分明就是计划好的……倒是我妨碍了你。”

    “没有,”童昕磨蹭着孟樊的大腿,“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孟樊看着童昕,在他的腿上蹭乱了自己的头发,“若不是我来了,在你的计划里,你现在应该在蹭楼下那位的大腿吧?”

    童昕只会重复“没有”,音量也是越来越低,显然是没有底气,说出来自己都不信。孟樊扳过童昕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郑重说道:“如果你非要去招惹他,一定答应我:不要用那些脏东西。”

    “嗯……”童昕辩解道,“我只是挺喜欢他的,但并不是非他不可。”

    “只要做爱,不要爱”,这是童昕的人生格言。尽管,这在孟樊看来纯属扯淡。且不说刚满23岁的童昕是否真的能够贯彻自己的格言,单说“不要爱”这一点,就违背童昕的本心。他何止是需要爱——他需要比做爱更多的爱。可是,这份超额需求的爱,一般人都给不来。不是身体上供应不足,就是心灵上照顾不周。最后,在泥潭里跌了一个大跟头的童昕,意识到是自己太过贪心,干脆放弃了更高难度的情爱,只要更容易满足的性爱。当然,这完全是他的自欺欺人,孟樊完全不信。因为,尽管产生了性瘾,童昕也总是满足自己的同时小心翼翼地去讨好别人——一边因自己荒淫而自我厌弃,一边又恳求别人不要嫌他脏。在身体得到满足之外,他下意识地渴望着心灵上的宽慰,却又知道“这样的”自己,根本不配。孟樊很是心疼,可又无能为力。因为他们错过了最佳的时机,难以发展为“可以做爱的朋友”以外的关系。童昕敏感且脆弱,孟樊更是从两人初遇开始就谨慎而怯懦,友情能维系至今,大概更多还要感谢上天赐予的缘分。

    “那你准备怎么把他引上床啊?”孟樊问,“就他那个反应,明显是对男的没兴趣。”

    岑知安过于激烈的反应,的确打击到了童昕的积极性。尽管他昨天晚上吸了一点K粉,但是今天上午回到家的时候是有意识的,所以投怀送抱基本是刻意为之——搁平时他也没这个胆量。童昕的想法很简单:软磨硬泡一番,只要是男人,很难不妥协。就算被拒绝……反正只要能得到性满足,童昕并不在乎性体验。如此说来,孟樊的确是妨碍到了他。若是孟樊不在,岑知安说不定就会顺水推舟了。但是,童昕不会怨孟樊,毕竟他给了他满足。

    “要不……还是走传统的路线,”童昕犹疑道,“先奠定一些感情基础的?”

    孟樊彻底无奈了——合着您不仅不确定对方是否愿意上男人,甚至干脆和对方都不熟,就敢借着毒劲儿装疯卖傻地往人身上蹭,您就不怕人家恶心透了转脸退租连夜逃命吗?真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直了十几年,给点温柔就弯曲,翘起屁股给别人搞啊。当然,孟樊也只是腹诽,嘴上说的还是“记得别沾脏东西”,至于童昕是否能够成功睡到新房客……其实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童昕的想法很简单,执行起来也没什么套路。当天晚上,送走孟樊,他就下楼去敲岑知安的屋门。他准备为自己的冒失道歉,然后作为补偿再请岑知安吃顿饭。说是补偿,其实就是还上一顿的火锅,因为他事后给岑知安微信转账,对方没收,最后又退还到了童昕的钱包里。不过,他没有拟定备选方案,诸如“若是岑知安不在家,或是不开门,他该怎么办”——童昕天真地认为,岑知安只要在家,就不会让他下不来台。所以,在敲了门又静待几分钟却没有回应时,童昕低头盯着下方门缝漏出的灯光,想着岑知安可能是因为戴着耳机在画稿,才没听到他的敲门声。他掏出手机,用微信文字消息向岑知安表达自己的歉意和赔礼一起食饭的心意。

    当然,发出去的微信消息也没有即刻得到回复。童昕有些沮丧,因为他知道设计师忙起来有多专注。而积累这种知识的原因,更是加剧了童昕的忧郁……空虚和寂寞挤走了房间里的空气,童昕感到窒息。他需要做爱,需要被填满,需要忘记那份落寞的心情。童昕转身离去,希望能在Gay吧约到大且持久的猛1,只有把他肏晕,才能让他忘记自己是多么恶心的东西。

    岑知安的确在忙,但也的确是故意无视童昕的。他甚至在敲门声响起后,特意将手机调至静音,以防童昕打电话来响起铃声。他在躲避童昕,更多的竟不是因为恶心——他害怕,因为自己被童昕撩起了性欲。快26岁的男青年,有性需求很正常。可是,为什么是对同性?为什么是因为童昕?岑知安坐立难安,手上握着笔,脑子里却乱成一团,什么也画不出来,就这样白白浪费了一下午。他没有探究过自己的性向。不论是同性越界地接触,还是异性隐晦地示好,岑知安都不感兴趣。对于亲密关系,他没有迫切的需求,所以也不需要增进感情的互动。

    上一次自慰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岑知安对此没有印象。或许是某次淋浴,正好产生了反应,所以他自行解决了一波。但是那几乎与“性欲”无关,只是某种不可抗力的生理反应。那么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因为童昕扭动的腰胯,还是他稚气未脱的脸庞?岑知安也搞不明白。他只知道,在童昕扑上来的那一瞬间,他想到的不是与那人做爱——因迷糊而觉得可爱,因天真而想去怜爱。那么多人让他在哭喊中达到高潮,岑知安不想成为其中的一员。

    那一晚,童昕没有带人回家过夜。岑知安戴上耳机,听着雷雨声交加的白噪音,弄了自己满手的粘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