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玩不起,咱们就别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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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知安再次回到复式,已是三天后。工期进展顺利,他负责的项目提前两日完成,岑知安的年假还没有用,他干脆请了假,连着国庆、中秋的假期一起,可以痛快地休十几天。他没有出游的计划——十一期间,但凡是值得旅游的地方都人潮涌动。岑知安喜欢欣赏记录纷繁的世间,但是并不喜欢参与其中。他准备回自己200公里外的翼省老家,看看那里的景,看看年过半年独居在小城镇的母亲。为了避免撞上童昕,岑知安特意在清晨回的复式。他轻轻开锁进入房中,想着万一童昕在上层睡觉,也不至于惊动了对方,却不料童昕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童昕本就有睡眠障碍,不仅不容易入睡,好不容易睡下后也睡得很轻,有点动静就会被吵醒。最近几日更甚。岑知安不回家,他去外面玩得不尽兴,在家也睡不踏实。睡在楼上他不敢关门,总是支棱着耳朵听下层有没有开门的声音,晚上半梦半醒间,童昕甚至出现了幻听,于是他赶快奔到下层,却发现是空欢喜一场。最后,他干脆就睡在客厅里,守株待兔,反正岑知安回来肯定要经过客厅,童昕想着如此一来他便绝不会错过。果真,让他等到了岑知安。 “岑哥——”童昕起得太猛,头一阵眩晕,直接晕没了剩下的半句话,等他缓过来,岑知安已经进了自己的屋。童昕摇摇晃晃地走到岑知安的卧室门口,却见岑知安在收拾行李,问好的话他也顾不上说,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按住了岑知安的手臂:“你要去哪?” 岑知安心说,关你什么事。他心里有气,本不想搭理童昕,偏偏不小心瞄到了童昕的脸——憔悴且楚楚可怜,连耀眼的眉钉都变得暗淡,唯有眼睛里闪动着微弱的光,影影绰绰地倒映着岑知安冷峻的脸。他不忍再看,却再也狠不下心,于是开口回道:“回家。” “回家收拾什么行李,”童昕激动得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紧紧地攥住岑知安,“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 岑知安哂笑道:“回我老家。”他试图拨开童昕的手,却被攥得死死的,岑知安有些焦躁,所以冷着嗓音警告童昕,“放手。” “不放!”童昕干脆伸开双臂,环住岑知安,用头蹭着他的肩膀,向对方撒起娇来,“岑哥,你别走好不好?我错了……你别生我气。” 岑知安腹诽,你哪里有错,错的明明是我。他没有用力去挣,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放开”。童昕没有乖乖听话,他手上用尽了全力,声音却软得不行:“我放开,你就走了。你走了,还回来吗?” 不回来,难道留在翼省寻发展吗?岑知安只是腹诽童昕的懵懂,嘴上说的始终是“放开”。童昕壮着胆子……或者说,他已经无所谓脸皮,一只手拥着岑知安,另一只手则暧昧地抚着对方的胸口:“你去哪儿,带我一起好不好?” 童昕轻浮的动作,直接点燃了岑知安的怒火:他被人当成了鸭子,还觉得对方可怜。他奋力甩手,终于摆脱了童昕——童昕一个踉跄,这回没摔在地上,而是仰面倒在了岑知安的床上。气恼压制住了羞愧,岑知安无心去怜惜童昕,他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加快了速度,却弄丢了章法。童昕想要坐起来继续挽留岑知安,奈何他手脚发虚,腰背无力,不光身体不听脑子的使唤,眼睛更是不争气地送了防线,任由泪水决堤泛滥。他没有嚎哭,也没有啜泣,只是默默地流下眼泪,很快便浸湿了岑知安的床单。 没有胡搅蛮缠的童昕,引起了岑知安的关注,不如说他根本也放心不下。看到童昕在哭,岑知安瞬间没了脾气。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叹了口气,隔着将近一米的距离,对童昕说:“对不起,你的‘朋友游戏’我玩不起,咱们就别试了。” 童昕双耳嗡鸣,并没有听清岑知安说了什么,他想开口说话要让对方再讲一遍,嗓子却撕裂般的疼痛不已,急得童昕哭得更凶,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十分可怜。 岑知安逼自己狠下心来。他知道,童昕没有那么多的心机,也不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可是,他有预感:若是他今天走上前进行安抚,必然会因同情而留下来陪伴。他的行李不多,换洗衣物老家都有,不用多拿,主要带走的不过是画图用的工具,双肩背包压在肩膀上,坚定了岑知安离开的决心。他希望下次再见童昕,他们能回归到以前的关系——不算太亲近的租赁关系,连一起吃饭都不必。 孟樊没想到会在家附近的酒吧碰上童昕。当然,童昕本就是这条酒吧街上的常客,更是几家服务比较好的酒吧的VIP。只是,自从他搞定了岑知安,孟樊就没在酒吧里见到过童昕。甚至会有酒吧的经理向孟樊打听,为什么他的朋友不再来照顾店里的生意——难怪今天经理如此热情地招待,原来是童昕来包场送钱了。 童昕来酒吧或是Gay吧的目的很纯粹:只为约炮,不为买醉。因为之前有过被人酒中下药的经历,所以,他会大方地请客喝酒,自己却警觉地只拿着一杯酒,且只要酒杯离手就不会再要。酒吧里光线昏暗,孟樊扫了一圈,也没发现童昕,心说难道他已经找到了目标,这会儿已经和人去做爱了?得亏经理精明,看见孟樊四处张望,直接上前询问他是不是在找童昕,孟樊点头说“是”,经理便引着他带来了童昕的卡座前。 孟樊目瞪口呆,他难以相信童昕竟然会在酒吧里醉成烂泥。童昕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手摸着对方的前胸,迷迷瞪瞪的 ,贴着男人的耳朵低语。男人也不客气,手搭在童昕大腿内侧,翘起大拇指就能碰到他的裆部。不光是童昕,同一卡座上的几个人,也都三三两两地腻在一起,看得出来都没少喝。孟樊跨过一条条或屈或伸的腿,来到卡座中间,单手撑住座椅的靠背,弯腰伏在童昕的耳畔,问他怎么喝成了这个德行。 童昕先是觉得痒,所以抬手扒拉孟樊的脑袋;孟樊干脆抓住他的手,力度不算小,捏得童昕有点疼,他恼怒地转过头去咒骂,没想到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但是酒精麻痹了童昕的神经,他脑子变得迟钝,嘴巴也有些麻木,翕张着嘴唇,就是叫不出孟樊的名字。抱着童昕的男人也有些上头,他推了一把孟樊,质问他在这里裹什么乱。童昕喊不出孟樊的名字,却见不得他被欺负。他握起拳头捶打男人的胸口,奈何击打软绵无力,比起表达愤怒,更像是在撒娇调情。男人被转移了注意,他不再搭理孟樊,而是裹住童昕的拳头,捧到嘴边,连舔带亲。 孟樊担心童昕被下了药,怕他在这里吃亏,奈何自己势单力薄,拗不过一群酒鬼,于是他转身喊来了酒吧的经理,问童昕的单买没买,没买他来买,买了就叫保安过来,自己要带人回家。经理忙说单已经买好了,然后低头冲着通讯器上的麦克风交代几句,几秒后,两个酒吧的保安就来到了童昕的卡座前。孟樊架着童昕,保安控制着同桌的客人,几个喝高了的酒鬼,面对分离,人虽醉醺醺的没有力气,但是哭天喊地的声音合起来直接盖过了酒吧的DJ。 直到将童昕送到他复式的家中,孟樊已累得精疲力竭。最可气的,是这个逼崽子还不肯到上层去,非要窝在下层客厅的沙发上——沾了沙发就冷静,说去上层就胡闹。童昕自顾自地在沙发上躺好,孟樊这才注意到沙发上放着的枕头和毛毯……看这意思,童昕是经常在这里休息了。时值金秋十月国庆假期的晚间9点,孟樊酒没喝成,浪没撒成,却只能坐在一个疑似被下药的酒鬼家的沙发上,连口热水都没人给倒。孟樊轻笑,心说我在这儿犯什么矫情。明明这里熟得就跟他自己家似的,连猫屎都得他来铲,怎么就不能给自己整口水喝了。他抬手轻轻捏了一把童昕的脸颊,嘴里念着“都怨你”,而后起身去给自己和童昕倒杯水。前后不过一分钟的工夫,等孟樊举着两杯水走回到沙发前,却发现童昕已哭成了泪人。 孟樊连忙放下水杯,抽了两张纸巾,蹲在童昕的面前,边给他擦眼泪,边问他哭些什么。童昕口齿不清,哼哼唧唧地说了好几句,孟樊一句也没听清。他干脆放弃询问,坐在沙发上,拍着童昕的胳膊,哄着他说“别哭了”。他不说这个还好,说了之后童昕哭得更凶了。孟樊知情识趣,直接闭上嘴装哑巴,这时候他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等着童昕自己恢复平静。 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孟樊都开始打起了瞌睡,童昕才停止了哭泣。他说了三遍“我渴了,想喝水”,孟樊都没有搭理,童昕便用力拍了一把孟樊的大腿,给人吓一激灵——孟樊开口说的不是“怎么了”,而是问童昕“没事吧”。童昕嗫嚅道:“水……”孟樊这才听到,于是伸手去拿放在茶几上的水杯,却发现热水已经变成了凉水。他想起身再倒一杯,童昕沙哑着嗓子,说没事,喝这个就行。 “那你慢点喝。”孟樊托着童昕,让他坐起来,而后把水杯举到他嘴边,待童昕张嘴后,慢慢地倾斜,一点点地往里送,“凉,慢点喝。” 尽管喝得慢,童昕也喝了整整一杯的水。喝完之后他打了一个嗝,说没喝够,指着另一杯水,说还要喝。尽管人看起来有点呆滞,但是童昕没有性瘾发作的迹象,也没有磕过药后的癫狂表现,孟樊因此安心不少,他苦笑打趣道:“那杯也凉了,要喝我再也给你倒热的。还有,那杯水是我的——打进门到现在,快俩小时了,我还没捞着一口水喝呢。”说着他就放下空杯子,拿起自己的那杯水,也不管凉热,咕咚咕咚大口灌下肚,完事后也打了一个嗝,比童昕那一个还要响。孟樊觉得有些搞笑,毕竟男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所以他咯咯傻笑,逗弄童昕,说我的声音比较大,是我赢了。童昕神情木讷,看似在与孟樊对视,其实眼神空洞,不知到底在看些什么。孟樊见状,无奈叹息,他收敛了笑意,正经问道:“童童,你怎么了?” 童昕没有立刻回答。他重新倾倒回沙发上,蜷缩着身体,头枕着孟樊的大腿,少顷无语。孟樊以为他又睡着了,拍着童昕的肩膀,全了一句“回屋睡好不好”。童昕这才悠悠开口道:“樊樊,岑知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