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牙

    宋钊第三十次拨打乔陌岚的通讯没有接通。

    他几乎算到了一切，唯独算错了弟弟的疯狂。宋钊疲惫地按了记眉心，突然有种事情超出掌控外的不祥预感。

    他敢把乔陌岚送给宋则，是因为他清楚对方一旦给人划分了关系定位，不是会轻易动心移情的人。

    就像他们之间闹成这样，乔陌岚恍惚时还是会把他当丈夫，习惯很难改变，在这方面乔陌岚更是固执。

    但现在弟弟把局面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在乔陌岚崩溃时陪在他身边的人会不会让他动摇，宋钊忽然不敢确定了。

    他可以不在意乔陌岚跟谁睡了几次，甚至可以允许乔陌岚暂时不爱他。

    可如果对方爱上了别人……乔陌岚会吗？

    “将军，离婚协议我拟好了，您过目一下。”海鲸打断了宋钊的思考。

    宋钊：“盯着Rose的人有消息了吗？”

    海鲸回道：“二少的车走特殊通道直接进入了Rose，看不出有没有带着夫人。或许夫人还在领事馆？”

    宋钊容色沉郁，否认道：“海蟒刚传回消息，乔陌岚已经离开了领事馆，他问了领事馆的人，听对方描述应当是阿则。”

    乔陌岚的事一爆出来军部便把宋钊叫去商议怎么把影响减到最低，一时抽不开身去接乔陌岚，他让自己的侍官先去保护乔陌岚，打算一脱身就去接对方。

    但他的弟弟还是快了一步。宋钊不愿多想，就算宋则没有把人带走，乔陌岚会跟他走吗？

    宋钊快速浏览完离婚协议，签上自己的名字盖好私印，然后把电子版发给乔陌岚。

    【陌岚，我会保护你，回家吧。】

    通讯器又弹出乔孟的身影，宋钊之前晾了他许久，这才缓缓接起来。

    面目刚正的男人脸上满是焦急惭愧之色，“阿岚的事肯定是假的！宋钊你可千万不能信啊！阿岚跟你在一处吗？议长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宋钊心生厌烦，说：“父亲，陌岚没跟我在一起。至于这件事，您希望我们离婚吗？”

    乔孟面上闪过惊惶：“那死孩子跑哪儿去了？乔家的脸都被他丢光了！你放心，等我找到他一定让他给你认错！离婚？不不，怎么能离婚呢？阿岚绝不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情，肯定是被人陷害了。”

    宋钊：“这两年，乔家的声望持续下跌，许是父亲不够努力吧，乔家的政绩全靠陌岚一个人撑着。”

    “噢对了，还靠我多番打点。”

    “母亲呢，一个名媛沉迷赌博，作为慈善基金会的会长挪用了善款。”

    “现在陌岚爆出这种丑闻，仕途算是毁了。您说宋乔的联姻应该是双赢，继续下去对我有什么好处？”

    乔孟急道：“是我做得不好，你母亲也是昏了头了，但阿岚难道不讨你喜欢吗？只要你不跟他离婚，这次的事你怎么罚他都行。”

    宋钊不置可否，“那就请父亲帮我劝陌岚回家了。”

    ＊

    在沙发上发呆的乔陌岚身侧一震，宋则在他旁边坐下，拿过他被玻璃划伤的手轻轻吹了吹，“很疼吧，傻不傻呀，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准这么做了。”

    宋则让医疗机器人把乔陌岚的手治好，又捧住他下颌看他自己打得红肿的侧脸，这只能等乔陌岚睡下的时候让医疗机器人扫描了。他拿了消肿的药膏给乔陌岚涂上，“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还好没被打坏了。”

    乔陌岚吐出两个字：“恶心。”

    宋则把药膏塞回机器人，在乔陌岚身前半蹲下来，让对方无法回避自己视线，“岚岚，我不认同你的话。这件事，你是受害者，你为什么要责怪自己的相貌？”

    “今天不论换作谁被曝光，不管那个人长什么样子，结果都不会改变。民众们兴奋的是探知到隐秘的刺激，可能因为是你，掀起的浪潮就大了些。”

    “但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对不起的只有我哥，就算因为你的身份让民众失望了，他们也没有资格审判你。”

    乔陌岚看着宋则认真的模样心下动摇，他觉得对方的话是在诡辩，公众人物私德有亏怎么不是错？影响力越大的人越该谨言慎行。但他太需要片刻的逃避与解脱了，不禁反问道：“是这样吗……”

    宋则点头，“不要责怪自己，我陪你一起努力挽救事态，今晚你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

    “我马上就联系军部和外交部的人，你放心，我有合作的伙伴。舆论方面，我也会找人引导。”

    他站起身，把乔陌岚揽进怀中，轻抚对方柔软的发，像哄受伤的小兽。

    “岚岚别怕，就算整个星海都不要你、伤害你，你也还有我。”

    宋则察觉到乔陌岚紧绷的身体慢慢软化，眼底滑过一缕暗芒。

    正常状态下的乔陌岚油盐不进，罩着厚厚的壳，想要走进他心防不是上几次床就能做到的。

    这个局虽然做得粗糙，隐患也不小，但宋则认为值得，他只要在这段时间给予乔陌岚想要的，不怕动摇不了对方的心。

    几分钟后乔陌岚手中被塞了杯热牛奶。

    “我让人加了两种花蜜，但不会很甜，尝尝看。”

    乔陌岚喝了一口，牛奶的腥味都被花蜜的清甜盖住了，并不腻味，让人全身都暖了起来。

    他稍稍缓过劲，问道：“你什么时候联系他们？”指的是宋则刚刚说的人。

    宋则说：“其实现在有两种解决方式，一是证明泄露的记录是伪造的，二是证明你跟我哥私下早就协议离婚了。你……更倾向哪一种？”

    乔陌岚身份地位特殊，他的形象代表了帝国，是不能用来恶搞的，如果谁这么做了，除非私下小心点不被发现，一旦上传到星网，制作者就会被逮捕监禁。

    所以一般人也不敢拿乔陌岚的照片视频乱玩，再者乔陌岚粉丝太多，暗地里意淫他的不在少数，宋钊跟宋则便非常注意黑市上流传的跟乔陌岚有关的东西。

    否则以现今充气娃娃的制作技术，黑市不知要流传多少个“乔陌岚”。

    乔陌岚沉吟半晌，回道：“当下最大的问题是记录是军部的人泄露的，仅凭这点民众们就不会认为影像是假的。”

    这点很好解释，如若这记录是在星网上爆出来的，民众们的第一反应会怀疑是不是假的。

    但现在是军部数据员放出来的，谁会认为军部自动存储的记录是假的呢？

    就连乔陌岚自己都不知道，军部的记录已经被宋钊删掉了，这通话影像是宋则用录下的视频伪造的。

    宋则语气如常，继续问：“那岚岚要跟大哥离婚吗？”

    乔陌岚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动，这是最没办法的办法，不仅要应付军部，父母那边也未必允许，还承认了影像是真的。

    “我觉得两种方法都做准备吧。能用第一种当然最好，可这个人既然是宋钊的拥护者，应当不会帮我作证的。何况军部的记录是真的……要证明记录是假的，还需要把影像拿去检测。”

    宋则听了心中微嘲，乔陌岚对他大哥真是情深义重，这样了还不舍得离婚？表面自若地应：“好，我让人去找那个数据员。”

    乔陌岚放下杯子，把自己的通讯器打开，一瞬间消息声大震。

    他看到宋钊的讯息和协议，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宋钊在帮他，可他看到那句保护他，只觉得麻木。

    还要心软吗？正因为自己一次次放不下才身陷泥沼。

    乔陌岚把之前准备好的东西发给了军部督察处，忽视了一切消息，只在看到父亲的讯息时感到精疲力尽。

    【你在哪里？那记录是怎么回事？你真的背叛宋钊了？你马上给我回家！你是要害死乔家吗？！】

    【不能让宋钊跟你离婚！要是你的仕途保不住了我们就要仰仗宋钊了，不管这事是真是假，不能离婚！】

    【逆子！我看你是要气死我们！】

    ……

    “岚岚？把牛奶喝了去休息吧。”

    乔陌岚被叫回神，再次关闭了通讯器。他把牛奶喝光，起身正要往卧室走去忽然一顿，“今晚你睡哪儿？”

    宋则拉住他的手亲了亲，“Rose最不缺的就是房间，虽然我很想抱着你睡，但我知道你现在需要独处。”

    乔陌岚抽回手，目中流露一丝感激，“谢谢。”

    待乔陌岚进入卧室后宋则才回复他大哥的信息。

    【如果不能得到乔陌岚的心，我才会后悔。】

    【哥，别说你没想过把他关在笼子里，我只是做了我们都想做的事。】

    他离开客厅进入办公区域，唤来鹰屠：“鹰戮回来了没？”

    鹰屠道：“您吩咐过不能跟大少的人交手，数据员被带走后鹰戮就回了。”

    宋则给自己倒了杯酒，“等明日我跟乔陌岚吃饭的时候，你来汇报数据员的死讯。”

    鹰屠应了，宋则想到什么，又问他：“刚刚那杯牛奶，没加多余的东西吧？”

    鹰屠回道：“只加了一点‘惊夜’。”

    宋则失笑：“你啊。我有时都不懂赏你什么好。”

    鹰屠：“老板言重了。”

    “惊夜”效用如其名，是一种让人无法安眠的药剂，服用的人在睡眠中会无端心悸惊醒，在人神思不宁思绪烦乱时作用尤其明显。

    ＊

    夜里乔陌岚大汗淋漓地坐起身，他梦里都是硕大的光屏，无数狰狞面孔指责他的淫荡，惊醒的瞬间却忘了梦到什么。

    乔陌岚勉力平复急促的喘息，下床去倒水喝，然后发现卧室中的水没了，无奈只好出了卧室去往客厅。他打开客厅的夜灯，讶异地看到了沙发上蜷着腿的身影。

    对方被他惊动，带着睡意的声音疑惑道：“岚岚？”

    宋则坐起来，“怎么了？”

    乔陌岚看着对方在昏暗光晕下温柔的轮廓，问道：“我起来喝水，你怎么、睡在这里？”

    宋则捋了把压得凌乱的发，十分坦然地回道：“我不放心你。你睡不好吗？”

    乔陌岚不是喜欢示弱的人，此情此景下却无法对这个给予自己帮助和关心的人冷硬，于是承认了。

    “嗯，可能是脑里太乱了。”

    宋则起来去给他倒好水，而后一手揽住乔陌岚的肩，“回房吧，我哄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