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总之生活姑且是这样将就过了下去，希利尔的身体恢复得很慢，但至少是一直都在好转。神明陨落，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圣埃洛丝经此打击已然分崩离析，而早有准备的长德帝国借此机会吞并了圣埃洛丝的大片国土，一点点地平复混乱。 主神陨落，除了圣埃洛丝之外，反应最激烈的自然是天使一族，感受到主神陨落后他们第一时间意识到了是天使长欺瞒了所有族人，但这时候他们已经无处寻觅银月的踪迹，再怎么暴怒也是无济于事。希利尔有点关心作为半个帮凶的白岚会不会被为难，却被银月告知白岚在事发当天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星坠之城，同样人间蒸发。 事情结束，俄弥尔在他们家待了一段时间后就离开了，临走前她告诉希利尔：如果有意向的话，好好养一养身体里那颗神格，完全可以凭借它真的跻身神明之列。反正到现在原本的神已经被伊戈诺祸害得没剩下多少个，剩下的那些也没工夫管他一个人类要不要成为新神。 “还是算了，我对神只这一身份并不感兴趣。”当时希利尔是这样回答她的，“这几年花瓶当下来还挺上瘾的，我就继续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就行了。” “你小子真是奇怪啊。”粗线条的女神看不懂人类的想法，索性也不再纠结，干脆地挥了挥手，转身走出大门，“算了，再见了，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还会过来这边玩玩的。” 希利尔笑着送她出门，抬起手小幅度地挥了挥：“再见。” 在俄弥尔离开后没几天，人间蒸发的白岚就偷偷摸摸地上门来拜访，希利尔坐在客厅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天使，见对方好奇地一个个尝着茶几上摆着的甜点，问道：“那天之后你跑到哪去了？天使族应该一直在找你和银月吧？” “没去哪，就在大陆上到处转转。你又不是不知道星坠之城有多无聊，我都憋死了。就让他们找去嘛，大陆这么大，再说他们现在自己肯定都乱成一团。”白岚嘿嘿一笑，不过眼神始终刻意地回避着那只蹲在希利尔肩膀上的白色胖鸟，显然是对天使长大人的敬畏依然非常深刻，“今天正好走到附近，就顺便来看看你们。” “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没什么特别的计划，走到哪算哪，说不定我也能像银月大人那样遇到一个特别喜欢的对象呢。”提起这个，白岚眼神都亮了起来，一副很是期待的模样，“我好奇很久了，谈恋爱到底是什么感觉，能让银月大人都这么着迷，肯定很有意思。” “这方面可别跟他学，你们天使长大人的眼光已经够差了。”说着，希利尔用手指逗弄地挠挠白鸟毛茸茸的胸脯，让胖鸟舒服得眯起眼睛。 “不要紧，我直觉很准的。”这位活泼的天使显然非常自信，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看我当初选择帮了你们，最后整个天使族不就只有我站对了方向！” “我那时候就觉得，你胆子大到敢自己跑到星坠之城，连银月大人都能说服，你想做的事情一定会成功的。不过当时我也没想太多，就是觉得想要帮你们一把。” 白岚并没有在他们这待很久，大概是因为屋里的这几位气场都太强，让他浑身上下像是被针扎一样，大概坐了一个多小时就起身告辞了。 于是希利尔再次来到门口，向白岚挥手告别：“再见，之前的事多谢你了。” 缺心眼的天使一边倒退着走路一边大幅度地向他挥手，同时一个裹着宽大斗篷的人与他擦肩而过，走向了这边。 看到那个人，希利尔挑起眉梢，就这样看着对方一路走到自己面前站定，然后有些局促地抬手摘掉头上的兜帽，露出那张熟悉的、英俊而略显青涩的面容，对他露出笑容：“希利尔，突然拜访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好久不见，唔，好像也没有很久，总之先进来吧，穆莱。” 突然前来拜访的小王子手里还提着皇室特供的蛋糕作为拜访的礼物，希利尔再次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穆莱：“看你这样子，是自己偷偷跑来的？” “嗯，哥哥说保险起见王室最好不要再与你们有明面上的来往，会给彼此都带来危险，但我实在不放心，所以……”穆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继续说，“能看到你没事我就安心了，太好了……” 应该不是他的错觉，穆莱看起来的确比刚认识的时候要成熟一些了，至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得过头的小王子。 两个人随意地聊了一会儿，聊到有些口干，穆莱低头喝了一口红茶。 希利尔望着对面的穆莱，对方暂时没有讲话，于是他也不由自主地有些走神，一只胳膊放松地搭在沙发背上，心里想到：如果那时候什么都没发生过，就正常地长大成人的话，自己说不定会喜欢这种阳光开朗又很好相处的类型。 几乎是这个想法刚刚冒头，希利尔就感觉到肩膀上的白色绒毛团突然钻进自己衣服下面，伸脑袋用坚硬的喙啄了一下他胸口的凸起，仿佛是警告他不准想那种东西。 ……差点忘了能看到灵魂之火的天使直觉有时候准得犯规——希利尔无语地想着，伸手把银月给抓了出来，放在手心里揉了两下以示安抚。 “没关系，你尽管喜欢。”萨勒尔从他们的互动中看出了不对，伸出前爪拍了拍希利尔的小腹，“我们全都帮你干掉。”他看这小子不爽很久了。 现在这帮子小动物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可能是上次重新弄回契约让他们顿悟了，发现希利尔尽可以接触契约，只要他们死赖着解除一次就马上补一次就行了，一下子就有点放飞了。 穆莱还是有点怵这群很凶的异族，但已经比原来好很多了，他手里捧着鸦送来的茶杯，心情复杂地看着希利尔教训小金龙，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要是我也有那么强的力量就好了……那样的话说不定我也可以帮到你什么……” “还是算了吧，糟蹋好孩子会让我本来就不多的良心更加不安。”希利尔说着，举起手里的小金龙，像捏玩具那样捏了捏，对穆莱展颜一笑，“我还是就祸害跟我同样的恶棍好了。” “是吗……”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穆莱再次低下头，轻声说，“我知道了。” 黄昏时分，希利尔今天第三次站到了门口，目送第三个人离开。 又穿回了斗篷的小王子向他挥手，笑得灿烂地与他告别：“再见，希利尔，下次有机会我还会来找你玩的！” “还有，因为主神大人陨落，各个王国的皇室都在考虑把那天作为节点，分割出新的纪年，我打算回去后提议就以你们来命名，这一年就叫做召唤纪元，从今往后都是希利尔你们亲手揭开的、全新的纪年！” “我会努力说服他们的，等着听到好消息吧！” 说完，穆莱就转身迈步离去，走出了一段距离后，他又犹豫着站定，突然转过身来再次朝还站在门口的希利尔挥挥手喊道：“希利尔，以后一定要开心啊，有什么事要帮忙都可以联系我的！” “我会的，路上小心。”他笑着点点头，抬起手挥了挥。 人类身上挂着的几个小动物直翻白眼，头顶的黑猫忿恨地嗷呜咬了一口希利尔的头发，又不敢用力咬，咬完还讨好地舔舔。 希利尔正为这飞醋无语，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凉凉的女声：“小时候都没想到你会这么受男性欢迎。” “哈哈，没有那么夸张。”他干笑两声，无辜地望着蕾尔黛拉，试图转移话题，“赫洛亚先生呢，今天一直没有看见他？” “什么先生，叫小姐，她自己胡闹你也随着她来？”蕾尔黛拉轻轻弹了一下希利尔的额头，“我让她去把她那个佣兵团里的家伙叫过来这边，反正镇子之后也要重建，就让那些个异族住到这边吧，正好你最喜欢异族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要是以后镇子上的异族多了，也就有的你玩的。” “说起这个，正好，你们几个跟我过来，安排一下后续的重建计划。” 正准备跟希利尔回房间亲亲抱抱腻腻歪歪的小动物们：“？？？” 希利尔爱莫能助地目送几个异族一步三回头地被抓去当苦力，独自一人悠闲地踱步上了楼，来到三楼的露台上，这是曾经他目睹了父母离世、长姐和弗里德曼纷纷离他而去的地方，而现在这里被暖黄的夕阳照着，桌上还摆着糖果和果汁，温馨又惬意。 他在小圆桌前坐下，拿出一张半成品的图案纸，默默地在上面勾勾画画，没多久就完成了最后的几笔。 纸上已经画了好几个样式不同的图纹，除却都含有他的姓名缩写之外，上面的构成元素各有不同，有的是羽毛，有的是树叶，还有的是尖锐的犄角……特色相当鲜明。 当他刚刚画完最后一笔时，就感觉到突然被从后轻轻拥抱住，他侧过头去，明明什么都没看到，却清晰地感觉到了有人贴在自己耳边说话：“这么偏心，没有设计我的份吗？” “我为什么要给死人设计印记。” “再等等，再等我一下，我会以完整的模样出现的。”弗里德曼低声说着，用鼻尖蹭了蹭希利尔的耳朵，“为什么不采用俄弥尔的提议，做神不好吗？” “不好意思，我目前认识的所有神里，好像没有哪个是一直过得很好的。”希利尔收起了画完的图纸，冷酷无情地回答道，“蕾尔黛拉的提议很不错，之后我打算再去一趟晨星堡垒，问问那位半死不活的天使要不要跟他的女神一起住到这个镇子上。” 那得是个什么群魔乱舞的城镇。 想想都觉得头疼，弗里德曼看着希利尔站起身走到露台边缘，手肘撑在围栏上，半个身子探出去看着外面，条件反射地就想阻止：“别站那么靠外，很危险。” 希利尔笑了一声：“你在这里，她在这里，他们也在这里，难道还能让我在这里摔死吗？” 蕾尔黛拉正在旁边的院子里跟几个异族说话，从这里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一点说话声。 夕阳已经落到了天边，余晖洒在身上，即使没什么温度也一样让人觉得暖洋洋的。这样温暖惬意的生活太过幸福，幸福到让他偶尔会生出怀疑，怀疑身后看不见的神明也好，自己所处的家也好，肉眼可见的正在越变越好的未来也好，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濒死前的一场梦，或者一无所有后崩溃产生的幻想——他总觉得这些美好早就不是他能够奢望的东西了。 “弗里德曼，我想到了一个游戏。”人类青年趴在栏杆上，夕阳把那头金色的长发照得越发柔顺好看，那张精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懒洋洋的笑容，像是吃饱喝足的家猫，心里盘算着恶作剧。 “一会儿谁接到我，我就把第一个印记作为奖励送给他。”如果没有人接住他，那说明这一切真的只是虚无的幻觉，那就死在这么美好的幻觉里也很好。 “……真拿你没办法，净想些乱七八糟的。”看出了他心里在打着什么主意，神明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揉了揉希利尔的头顶，纵容又宠溺地回答，“好，你想玩就玩，就算他们都反应迟钝，我也会接住我的小朋友的。” 于是希利尔爬上围墙，背对着外面站在窄窄的围墙上张开手臂，面色轻松地闭上眼睛，慢慢地向后仰去，裹挟着黄昏时分的夕阳与清风坠落下去—— 他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他没有立即睁开眼睛去看是谁即将获得那份奖励，只是感觉到自己被抱得很紧，像是恨不得把他融进自己的骨血里，为他遮挡住所有的苦痛与寒冷。 原来这次真的是真的。 他笑着，把头埋进这个怀抱之中，说：“恭喜你，也恭喜我。” 唯一有点苦恼的是，突然玩这么胡闹的游戏，又要被蕾尔黛拉教训了。算了，就说是弗里德曼撺掇的，不关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