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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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昱本来今日来四皇子府只是走走过场,倒是在江尚茗房里看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直听闻谢将军从边界回来就一直卧床养伤,没想到是卧的我堂兄的床啊。”江昱看着正在给江尚茗喂药的谢清朗,又瞥了一眼拾一,谢清朗是谢清川的大哥,这两年谢明庭年事已高,军权差不多都交给了这个大儿子,此人骁勇善战,治军严明,这次破了澜城虽然被江尚钦那废物出尽风头,但实则大半功劳怕都是谢清朗的。 “晦之,你来了,清……子霁只是来探病刚好碰到我……唔”江尚茗听到江昱的打趣忙想解释,被谢清朗拿药勺堵住了嘴。 谢清朗长得与谢清川有五六分相似,五官更为硬朗,常年不苟言笑,气势极为逼人,瞥了一眼江昱,说“茗儿现在还受着伤,你少戏弄他。” 江昱啧了一声,看着江尚茗被那声“茗儿”叫得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谁在戏弄他这个脸比身子还薄的堂兄,但看着江尚茗的确面色一般,伤重未愈的模样,也不继续了,又看着在他叫出谢将军后明显扫了一眼谢清朗的拾一道“他是谢清朗,谢清川的大哥,下任镇国将军。” 拾一看了一眼明显自看到他就全身戒备,蓄势待发的谢清朗,平静地说“在澜城见过。” 谢清朗自然也听闻了江昱那日的事,就是这个兽人吗?沉声道“你是在澜城被抓的?” 江昱拉着拾一坐了下来,想去抓拾一的尾巴被人躲开了,有些不悦,说“是啊,多亏了谢将军把我的宝贝送给了我。” 江尚茗也察觉到谢清朗在江昱他们进门后就如临大敌,他还从未见过谢清朗如此警戒,不由也提起心来,刚想开口就被谢清朗制止了。 谢清朗摸了摸江尚茗的头,不动声色地将人护在了身后,盯着那个从他看见第一眼就觉得无比危险的兽人,道“我可没这本事,要送也是他自己送的。” “我宝贝胆子小,谢将军收敛些战场上杀人的气势,别吓到了我的宝贝。”江昱不顾拾一的不满强行拽住了他的尾巴,反正就对方怕麻烦的性格绝不会现在攻击他,他心里给整个谢家都记上了一笔,拾一对谢家人,真的尤为在意啊。 谢清朗也察觉到了这只兽人并没有攻击的意图,甚至明明很不满江昱的动作也只是皱了皱眉没多做抵抗,但这不能让他放松警惕,他在边界这么多年,见过的战过的杀过的兽人数不胜数,遇到过无数厉害的兽人,不少次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却从未在哪个兽人身上感受到过这种压迫感。 “清,清朗,怎么了?”江尚茗面色发白,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谢清朗如此,如此畏惧…… 拾一有些没料到谢清朗会这么忌惮他,其实他并不清楚自己在兽人里算是什么水准,况且目前情况并不好,也不认为自己有多无敌。 “谢将军,你这不止吓到了我家宝贝,你家宝贝也一样啊。”江昱觉得这谢清朗畜生一样的直觉真是让人嫌恶,之后有什么麻烦不说,他可不想现在让又病又胆小的江尚茗再被吓出什么毛病,那怕真是这辈子都下不了床了。 谢清朗强行让自己收敛了气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将瓷勺攥得粉碎,轻轻对被吓得有些发抖的江尚茗道“没事,你刚被兽人伤过,我有些后怕。” 江尚茗被安抚了下来,这才伸脖子看清了被江昱抱住了尾巴的兽人,一时竟呆了,他见过江尚玟有时会带出来炫耀的兽人,不懂那些骇人猛兽如何被称为人,也见过江尚烽偶然收来玩弄的兽人,又觉得那些楚楚可怜的女子除了有好似助兴淫物的兽耳兽尾,实在无法认做是兽。他对兽人知之甚少,既无法理解人们对前者的喜爱,也无法理解为何要对后者如此残忍,甚至不懂他们为何被叫做兽人,但他看到这个当真是冰肌雪骨,简直惊为天人的兽人时才明白,原来这世上真有将人所不能有的玄妙之处与人所特有的精致皮囊融成这似妖似仙的无暇兽人。 “茗儿。”谢清朗唤了一声。 “江尚茗,别拿这种鬼迷心窍的表情看着我家宝贝。”江昱看着面露不虞的谢清朗,故意道“你再喜欢我家倾国倾城的宝贝,我也决计不会让给你。” 江尚茗被谢清朗唤回了神,听到江昱的话后瞬间红了脸,忙说“晦之你别误会,我只是,只是……”江尚茗又瞥了一眼拾一,低声道“只是觉得他当真是千秋绝色,见之忘俗。” 拾一略带诧异地看了眼弱不禁风,一脸病容的江尚茗,虽然从他被洗干净后见到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对他的相貌露出点惊叹,但这个评价……可不像是会给兽人的。 “茗儿,你伤还没好,不宜多耗精力,好好休息吧。”谢清朗早就知道江尚茗从未离开过皇宫对兽人到底是个什么一概不知,又是个“好色的”,小时候就因为江昱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疼爱万分,现在也经常怜惜那些被江尚烽凌虐的兽人,甚至还想着去暗中照拂一二,但是,这个看着像块白玉的兽人…… “那晦之也不打扰堂兄和谢将军休息了,先告辞了。”江昱倒不在意江尚茗怎么看拾一,甚至非常乐意让谢清朗吃味,不过,他瞥了一眼正在打量江尚茗的拾一,心中冷笑,再多待下去,怕是吃味的就是他。 “你更喜欢谢清朗还是江尚茗?”江昱发觉拾一似乎拾对这皇宫有点兴趣,从进来开始就在四处打量,干脆也不急着回去,多带他逛逛了。 “松手。”拾一皱了皱眉,实在不喜这人恨不得时时刻刻抓着他尾巴的做法,之前他养伤懒得动就不在意了,但是这种走在路上都被人拽着尾巴的感觉实在不好。 江昱乖乖松了手,知道再抓下去怕是要出事,他发觉如果是没人,特别是晒太阳的时候,除非极为过分的举动,拾一即使不太乐意大部分时候也懒得抵抗,但只要出来了,特别是旁边有人的时候,他就会反抗得尤为激烈,这是什么?害羞吗? 拾一在江昱松开了他尾巴又想来拉他手的时候站住了,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昱,道“江昱,我不知道你想对我有什么目的,也不想知道,但是,正如我不在意十年前救了你一样,也不在意现在杀了你。” 江昱面无表情地抬头对上那双灿金的竖瞳,冷冷地说“正是因为你不在意,我才一定要你在意。” 江昱冷笑一声,继续道“我这人最讲礼尚往来,你十年前救了我,不论你想不想,需不需要,我十年后确实救了你,我们恩情已了,仇怨可没有。” 拾一皱了皱眉,他虽记不清那时的事了,但他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江昱的事,不过也不重要,淡淡地说“你若想报仇,可以尽管来。” 江昱瞬间露出个开心的笑容,极为轻快地说“我不止要报仇,我还要你把欠我的还给我,你给我多少恩我还你多少,但你给我多少怨……我要你百倍奉还。” “你报仇的方式就是整日纠缠我?”拾一从不后悔以前做过的事,他不后悔曾经救了江昱惹上了这个麻烦,也不可能后悔他不记得自己做过的与江昱结仇的事。他要在留在京城就必须找个地方待着,现在江昱显然也不会放他去别的地方,那待在江昱身边也没什么,江昱疑他,恨他或是想利用他也都不重要,但是他不想时时刻刻被江昱缠着,那不方便,也不舒服。 江昱听到拾一的话后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又沉下脸,阴沉沉地道“你连我怎么报仇的都不明白,要还的还多着呢。” 拾一不觉得自己需要还江昱什么,他从来对他所有所作所为无怨无悔,所生无依无靠,所死无牵无挂,只要江昱不妨碍他,想做什么都与他无关,说“你要如何报仇是你的事。” 江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只要不麻烦就无所谓吗?可惜,不当麻烦还谈什么报仇。 “怎么?若是我妨碍了你,你就要杀了我?那你的麻烦就大了,你想做的事怕是做不成了。”江昱笑着往御花园走去,指不定可以碰到江尚烽那个废物让他出出气。 “你可以试试。”拾一不觉得自己在威胁江昱,也不觉得江昱是会被威胁的人,他纯粹实话实说,杀了江昱的确麻烦,但也不会比江昱本身麻烦许多。 “今日还是你头次跟我说这么多话,因为你心情很好吗?”江昱没有再继续报仇的话题,像往常一样开始调戏拾一“为什么?看见了谢清朗?还是被江尚茗夸了是绝色?” 拾一懒得理江昱的胡言乱语。 “虽然拾一你的确是千秋绝色,但谢清朗和江尚茗你还是都别想了,他们俩可是一对,我们俩才是一对。”江昱不在意拾一听不听,自己说得很有意思“不过我猜你也看不上江尚茗那种何不食肉糜的白痴,不过,哈哈哈哈哈哈,一个病弱皇子和一个镇国将军搞断袖,可惜江尚茗不可能继位,不然这可是千古佳话了。” 拾一在发觉谢清朗和江尚茗的关系暧昧时确实有点惊诧,这京城当做如此好男风?不过那也不是他该关心的。 “江尚茗那家伙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其实整个皇宫都知道了,所以说江尚锦是个绝世蠢货,明知道江尚茗这个病秧子不可能继位还要对他下手,这下,就算谢清朗真伤得快没死了也要把他一起带下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拾一不关心这些事,环顾四周,太医院,四皇子府…… 江昱看着拾一一路打量,京城,谢家,皇宫,拾一到底是想干什么呢?刚踏进御花园,就看见衣衫不整的江尚烽走了过来。 “晦之,你怎么来了?”江尚烽理了理衣物,满脸笑意地看着江昱。 江昱闻到了江尚烽身上催情香,一股子狐骚味以及若隐若无的血腥味,搞不懂这个废物为何总喜欢在御花园干这种事,就这种东西的精华撒在这些花花草草上面无异于撒毒吧。 “二皇子,若你这对眼珠子是不想要了,晦之可以帮帮你。”江昱看着江尚烽不停地往拾一那边瞟,冷笑道。 江尚烽忙摆手道“没,晦之你还不知道吗,我可不碰公的。”更何况是只带鳞片的爬虫,不过这脸……也难怪迷倒了江昱。 拾一对这个人身上的气味十分不喜,特别是那股香味,他现在倒是有些懂江昱敢直言夺皇位了,二皇子荒淫,四皇子病弱,五皇子卑劣,六皇子蠢笨,七皇子……他想了在骞城见到的,七皇子迂腐,与其让这些中的哪一个上了位当个昏君,倒真不如江昱这个暴君。 “我这不是怕二皇子太过沉醉,连男女都分不清了。”江昱看见拾一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然后后退了几步,想来是被江尚烽身上的味儿给熏着了,摘了块玉佩递过去笑着道“你要不要自己去逛逛?” 拾一接了过来,随意找了个方向走了。 “这,晦之啊,不太好吧。”江尚烽心中微惊,不懂江昱这次又是想干什么,放一只兽人在这儿乱跑…… “放心,他不会惹事的,他要是想惹事,这皇宫里怕还没有能拦住他的。”江昱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的人跟上去,虽然定然跟不上,指不定能发现什么呢。 “那就好,那就好”江尚烽并没有放心,但是也不敢多说什么,这要再说下去,这小疯子怕是会要他当场试试那畜生的本事。 江昱嫌恶地摆了摆手,找了个座,道“江尚烽,你真的是扮猪扮久了真成猪了吧?” “晦之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扮猪不扮猪的,我这就看着今天阳光明媚,就带着刚收的一只小狐狸出来玩玩嘛。”江尚烽跟着坐了下来,笑呵呵地道。 “连江尚茗都被下手,你真以为当个荒淫无度的废物就可以平安无事了?”江昱倒不是真想劝诫江尚烽,不过来出出气而已,这个废物自江尚源死后就真的废了,若想他爬起来,除非江尚源从陵里爬出来。 “呵呵,这御花园景色如此之好,若真死在这儿,也算不罔此生了。”江尚烽也习惯了江昱隔三差五来激一激他,不过,什么夺位什么皇帝,又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在这御花园颠鸾倒凤,等到某天牡丹花下死了,下去见到兄长,能告诉他,既明听了兄长的话好好活着,恣情纵欲,甘酒嗜乐,一生极乐,死也死得快活,兄长可满意了? 江昱觉得这皇宫当真宝地,生养出如此奇葩的一堆皇子王孙,一生昏庸的当朝皇上被毒得起不来床,庶出前太子与嫡出二皇子搞死生断袖,被囚三皇子是个女扮男装的假皇子,病弱四皇子和镇国大将军玩虐恋情深,贱奴生的五皇子比他娘还下贱,继后生的六皇子蠢得畜生不如,嫡出的七皇子本就是根废物木头现在还跟一个带毒的兽人纠缠不清,不一定是皇室血脉的八皇子还在吃奶,这大楚怕不是要改朝换代了。 “你当年若不那么废物,江尚源或许也不会死得那么惨吧?”江昱向来以看废物痛苦,看蠢货抓狂为乐,不戳痛处就不是他江昱了。 “……”江尚烽一直觉得这小疯子怕不是有些什么毛病,他自认从未招惹过他,甚至以前兄长见他天资聪颖还多加照拂,怎么现在就喜欢隔三差五来插他两刀呢。 “那你怎么就不能不那么废物,继承一下你兄长的遗志呢?”江昱觉得从拾一那里积攒的不快因着江尚烽的痛楚一扫而空,当真是消除自己不开心的办法就是让别人更不开心。 “之前听闻晦之抢了只兽人带回了府,我还不信,今日一看,此等美人,倒真是难怪晦之都栽了。”江尚烽实在不想继续兄长的话题了。 “什么叫抢?”江昱冷笑一声,“他本就是我的,宋知行那个腌脏货看我宝贝一眼都是他修了八辈子福气了。” “呵呵”江尚烽知道江昱这小疯子一直就喜爱那些畜生,八岁那年甚至跑去了边界说想找宝贝,失踪了大半年,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的时候突然又回来了,这从小就是个阎王都敢戏弄的小疯子,说出什么肆无忌惮的话也不稀奇了“不过你这只倒也真是奇特,我也见过不少兽人,还从未见过这种鳞片和尾巴的。” 江尚烽曾经随江尚源在边界待过大半年,也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兽人,但还真从未见过这种似蛇非蛇,似鳄非鳄的尾巴和好似冰晶雪魄的鳞片。 江昱眯了眯眼,他记得当年江尚源驻守的是华城,那处气候潮湿闷热,长鳞长甲的爬虫类兽人最多,又是离京城最远的几个城池之一,运来的兽人难以存活,江昱也见得少,这才想让去过华城的江尚烽看看是不是见过与拾一类似的,没想到…… 江昱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不显,说“我的绝世宝贝,自然独一无二。” “那是,能被晦之看入眼的,自是极好的。”江尚烽也看得出江昱现在是极为喜爱那只畜生,心里有些不屑,但好话还是要说的。 “华城这两年怎么样?”江昱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既没见拾一回来,派去的人也没有回来,干脆再闲聊一会儿了。 “不太好吧。”江尚烽看着不远处的兄长曾悉心栽培的牡丹,就像他再如何摧残这花,也听不到兄长的训斥了,他日日告诉兄长他曾用命守护的华城快被兽人攻陷了,也再看不到兄长杀敌致果的英姿了。 “啧,江尚钦那废物,把谢清朗搞得伤了元气抢了个没用的澜城,要是什么时候边界十二城真沦陷了,他就是兽人的谢凌洲,兽人的百年功臣!” 江昱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澜城附近的几座城池了,倒是对华城这些较为偏远的没太关注,但近两年他也发觉这些城都看着不太好,虽然有朝廷式微,人才凋零的缘故,但他总觉得似乎这两年兽人,变多了?他倒不是非常清楚战况,只是从斗兽场的来看,明明战线吃紧,但被抓的兽人反而越来越多……会不会拾一如此大费周章来京城也与此有关系?为了兽人吗?但是…… “谢将军不是任人摆布的人,他既然损兵折将也要攻下澜城,恐怕也有他自己的理由。”江尚烽虽然早就心灰意冷,了无生趣了,但国破家亡……唉。 江昱冷哼一声,嘲讽道“就怕他是担心自己再不回来就见不着他的茗儿才急着要回来。”他这倒是说气话,谢清朗虽然是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痴情货,但还不至于跟江尚烽这个废物一般,真置天下于不顾了。 “呵呵呵……”江尚烽在旁边干笑,想到江尚茗和谢清朗,当年言之凿凿地说江尚茗那个活不过三年的都敢跟镇国大将军搞,他和兄长两情相悦为何不能花好月圆,他们定能白头偕老。结果,江尚茗和谢清朗搞了三年又三年还三年,这次撑过来怕还能有三年,但他要白首的兄长已经弃了他都快三年了。 江昱想到这些事有点心烦意乱,瞥见拾一走了回来,心情好了一些,站起来道“我走了,你可起码要看着江尚锦怎么死的,毕竟当年江尚源那事,他定也背后出了力的。” 江尚烽看着江昱喜笑颜开地去拉那只奇特的兽人,那兽人似是不太想被碰皱了皱眉,江昱不知说了句什么,还是拉上了。突然想到当年,他曾要佯装那市井画本里的风流公子去调戏兄长,兄长无奈应了的情形竟与此时看到的有些重合,他心中嗤笑自己真是入了魔,先不说江昱这个小疯子怕是没有心,一只畜生难道指望他懂得人的情爱。 不过那又如何呢,病得要死的,头悬在战甲上的,游戏人间的,甚至一只畜生,都总还活着,都总还能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