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人与兽人

    过了三日，拾一总算摆脱了时冷时热，头脑昏胀的状态，清醒过来时似是半夜，不过房内倒是灯火通明，这几日他总听见江昱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些什么，却也听不清，他想试着动一下自己身体看看现在情况如何，刚动了一下手，就被一只手搭上了他的头，听到江昱不甚清醒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很快就好了，马上就不痛了……”

    拾一眨了眨眼，不明白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垂眼看去，发现江昱伏在床边睡着了，不由皱了一下眉，想开口，发出来的又是嘶哑到听不清的声音。

    江昱十分警醒，听到声响后即刻睁开了眼抬起头，蓦然对上了拾一的金眸，这几日拾一就算醒了也大都是紧闭着眼忍痛，睁开也是一片混沌，江昱都以为，他再也见不着那般璀璨的光景了，就像见不着拾一背上闪闪发亮的鳞片和那条灵动的龙尾一样。

    拾一看着江昱睁开眼就不动了，不知他是真醒了还只是梦魇了，缓了缓，叫了一声“江昱”。

    江昱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昏胀的头，笑道“怎么？又要我喂水？”

    说完也不看拾一什么反应，拿过放在一边的水含了一口凑了过去。

    拾一记着那日的事，也觉得自己现在可能是真需要水，顺着张开了嘴。

    这次江昱却没有那般老实了，见拾一张开了嘴直接伸了舌头去勾拾一的舌，拾一嘴里比往日要热了许多，直到把拾一口中里里外外探了个遍，水也全流到了帛枕上才退了出来。

    拾一没什么反应地咽下了不知是茶水还是口水的水，就又见着江昱含了一口，凑了过来，但他是真的有些渴，干脆趁着江昱还没伸舌，便自己夺了那口水。

    江昱被抢了水后硬是又在拾一嘴里扫荡了一番才退了出去，挑了挑眉，又含了口水送过去，这次他等着拾一自投罗网。

    拾一就这样喝了几口水，最后被江昱咬了一口结束了这场喂水，却是枕头喝得比他多。

    拾一有没有被水滋润到不知道，江昱是滋润到了，语气是许久没有过的轻微上扬，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拾一试着动了下尾巴，一阵痛感传上来，背上一阵阵痛痒，爪子和鳞片仍然收不回去，不过整体来说的确还好。

    江昱哼了一声，扫了眼拾一血肉模糊的脊背，眼中戾气乍现，很快又收敛了，淡淡道“你这次还长得好吗？”

    拾一压在湿漉漉的枕头上有些不大舒服，想挪一下，被江昱眼疾手快地摁住了颈子。

    江昱轻喝“别动”，看着那片湿痕皱了一下眉，嘴上却说“血里躺了那么久没见你说什么，湿枕头而已，乖乖躺着。”

    拾一没再动作，想了一下江昱刚才的问题，老实说“不知道。”

    江昱扯动了一下帛枕，让拾一趴到了干的地方，又看了一眼拾一软趴趴的尾巴，慢慢道“你尾巴骨碎了。”

    拾一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平静地“嗯”了一声。

    江昱握住了这几日他天天攥住的爪子，拾一手与之前似人的模样完全不同，爪子比手指更细长，长了两寸左右，顶端微弯，尖厉无比，触感也大不相同，十分冷硬。光滑锋锐，但上面有一些奇怪的好似裂痕的黑色纹路，江昱摸着那些从手臂蜿蜒下来的裂纹，语气微妙道，“这是什么？”

    拾一试着把爪子收回去，但许是现在身体太过虚弱，暂时收不回去了，一时没听清江昱的话，“嗯？”了一声。

    “没什么。”江昱眯了眯眼，暂且压下了那个话头，转而道“你这几日都未进过食，想吃东西吗？”

    “明日再说。”拾一察觉得到现在许是深夜，不必急在这时，又看着江昱道“你应该回自己房。”

    “翻脸不认人的本领倒是厉害”江昱冷笑，“这里就是我的房间。”

    拾一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难道江昱这十几日就一直守在他旁边？

    “去吩咐厨房做饭。”江昱朝头顶说了一声，好整以暇地坐到了一边，道“你也睡得够久了，既然已经醒了，就别睡了，那我们就来算算账吧。”

    拾一问“边界情况如何？”

    江昱就猜着拾一醒来定会问这个，道“京城离边界太远，刚收到的情报是三日前的，第一波兽潮还没过，各城现在情况还算好。”

    拾一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虽然提前了几日，但只要不出大纰漏，前三波兽潮边界应该无事。

    江昱看着拾一，道“拾一，有件事我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

    拾一看着江昱，示意他继续说。

    “这几年兽人是不是越来越弱了。”江昱之前只察觉到兽人越来越多了，但从今日边界得到的情报来看，相较于十年前，这次第一波兽潮死伤人数少了几近一半，但事实上，边界的守备力量远不如十年前，就算有拾一的协助，应当也不至于有如此大的差异，“之前我就觉得斗兽场的一批不如一批，我还以为是边界本身的问题，但现在看来，似乎不仅如此。”

    拾一真心觉着，若百年前是江昱在边界长大，率领人类抵御兽人，恐怕兽乱早就结束了。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江昱眯了眯眼，道“这和你来京城有关系？”

    “嗯。”拾一知道江昱不需要自己回答，却还是应了。

    江昱摸了摸拾一的爪子，突然笑了一声，道“拾一，你别告诉我，你不止是想救人，还想救兽人？”

    拾一没有答话，救人或是救兽人没有区别，他只是想让更多的人活着。

    “拾一，愚善可比愚蠢要可恶万分。”江昱一脸讥讽，冷声道“从百年前兽人出现开始，人与兽人，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百年前你想救人，就必须杀兽人，现在，你若想救兽人，就是在杀人！”

    拾一静静看着枕面，仍然没有开口，他曾以为人和兽人需要时间和条件才能和平共处，所以建立了边界，但看到百年后边界这个大墓地他才明白，人与兽人的争斗或许和兽人间抢夺地盘，人类间相互残杀一样，死亡是改变不了的生存的规矩，只有一方彻底消失，才能结束这场战争。

    江昱说的是肺腑之言，却也大都是只是个试探，不管拾一是不是个干这种事的蠢货都不重要，他只想知道拾一要做什么。

    江昱见拾一没有开口，收敛了语气，继续道“兽人变弱不是近半年的事，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前？但似乎，衰弱得越来越快了？所以你才现在不惜性命来了京城？”

    江昱看着没什么反应的拾一，心里冷哼，不愧是战神，当真毫无破绽，不过他也不需要拾一的回答，“你从半年前就知道会有兽潮了，这不可能是仅凭经验，我看过你百年前的记录，根据兽人动向预测兽潮情况，最多也就七日，那就是，你发现了什么或是兽林发生了什么，知道半年后必定出现兽潮。”

    拾一每次看到江昱眼中带光说出这些话时，总是有些奇怪的感受，总是会感叹，江昱真的……太聪明了。

    “半年，十年前，二十年前，百年前，我这几日仔细对照了这二十年和百年前的情形，虽不知百年前兽人具体是何时出现的，但一百一十年前出现了大兽潮，南境十几个城遭了兽乱，然后，就是一百年前你的元年之战，二十年前，兽潮来临，十年前，兽潮来临，现在，又来了兽潮，所以，是有什么缘故？”

    “那日你和那只癞蛤蟆说什么地盘，我开始以为说的是澜城，但我命人调查了澜城附近的兽人，并没有那只癞蛤蟆那样的，所以，那种癞蛤蟆说的地盘并不是澜城的。你告诉过我，兽人一般只会在自己地盘里活动，而且，到了边界的兽人都是抢不过地盘的，所以，那个曼斯塔拉的地盘应该是有什么原因没了，那只癞蛤蟆才会出现在边界，但凭那只蛤蟆的本领，他的种族应当不会抢不过地盘，那就是，兽林里面出了问题让兽人必须来侵占我们的领土。”

    “还有你和那只癞蛤蟆，似乎隐隐有什么共同之处，你们似是比一般的兽人要聪明和厉害许多，你说过应该是兽化程度越高，战力越强，你们俩却都更像人，你或是因着转生的缘故，但那只癞蛤蟆定不可能也是转生的，这是兽林里面兽人的共性？还是，你们两个种族有什么特别的？你明知他不是你的对手，还是想知道他的实力如何，是想试什么？你想知道什么？”

    “拾一，你来京城，是为了阻止兽人就此毁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