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3

    一中的假期时间不长，这个寒假过得飞快，只有两件事情在我心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一是我开始偷偷给姜引港写情书，二是有人在追求姜引港。

    对方叫曹丽娇，是姜引港的同事，年纪很轻，今年刚调到他们科室。老实说她长得算得上不错，还没结过婚，一听说姜引港是单身之后就对他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即便姜引港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有我这个孩子，他的身边也从来不乏追求者，姜引港不喜欢有感情上的纠缠，所以他委婉地拒绝了每一个追求者。可曹丽娇不一样，我怀疑她是一台永动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我知道姜引港也许会有床伴，他没告诉过我，我猜的，并且我也能理解这一点，总不可能让他十几年都没有姓生活。但我不认为他会爱上任何人，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我没有见过他爱谁的样子。

    所以曹丽娇在我这里连个强劲的情敌都不算。放学之后我去医院找姜引港，她正眉飞色舞地和他聊自己在国外念书的经历，普通话非要带洋腔，隔着一条走廊我都能想象到她唾沫横飞的样子。我可怜巴巴地说爸爸我今天心情不好，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带我到外面走走。

    姜引港答应了，他从来就不会拒绝我。

    正好是下班的时间，姜引港去病房转了转，然后收拾东西带我回家。我看见曹丽娇的嘴角明显地撇下来了，可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也不知道她装得累不累。

    “她可真喜欢你。”我假意揶揄。

    “别乱说，我们只是工作关系，”姜引港拍了下我的脑袋，“以后见面要记得叫阿姨，有点礼貌。”

    我忍住不笑，姜引港到现在依旧认为我是个小孩子，认为他所有的女同事我都应该叫阿姨，但我相信如果我在曹丽娇面前叫她阿姨，她的嘴角一定会撇到地上去。

    “为什么心情不好，是不是在学校有喜欢的人了？”姜引港问我。

    差一点我就以为姜引港看出来了，可他也确实不会想到我喜欢的人是他，我一边希望他永远宠爱我，一边又希望他不要只把我当成儿子。

    “我哪有……每天看袁来谈恋爱就够累的了。”我小声哼哼。喜欢的人就在我眼前，可我不能说，太糟糕了。

    “尽量不要在这个时候谈恋爱，明年你就要高考了，”姜引港没再看我了，我觉得他可能有点不高兴，“T大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你现在才上高二，等你上大学有空了再说。”

    不能早恋——我想起来以前帮袁来改情书，那种感觉好像是我自己又经历了一遍暗恋。袁来的文采不太行，有些句子还是抄的杂志，可有些真情实感的话实在是不错，可能任木子喜欢的就是他的这种简单。

    是怎么写的来着——“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喜欢我，那就让我悄悄喜欢你吧。”

    “那你觉得陈阿姨怎么样？”我忍不住把这个话题重新打开。

    “我和她不熟，”姜引港说，“而且我也不会结婚。”

    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答案了。

    那个学期我跑医院跑得很勤，有时候周末就去姜引港的办公室写作业，科室里的大部分人都认识我。我一边复习英语一边偷看姜引港和曹丽娇，他们又在说着我听不懂的医学名词，曹丽娇看着姜引港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深情款款。

    讨论病情就讨论，靠那么近干什么！

    不是不熟吗，为什么还要听她说废话！

    年龄和身份都是屏障，如果和曹丽娇一样都是爱慕姜引港的女孩，我现在一定是所有追求者中最出挑的一个。十七岁少女勾//引三十九岁大叔，况且我长得更好看一点，曹丽娇一定没有追求姜引港的机会。

    可惜我是姜引港的儿子，曹丽娇把我当成了接近姜引港的最佳僚机，有时候还会问我姜引港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问我想不想要新妈妈。

    我不想要。

    上幼儿园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的大部分小孩都有妈妈，而我只有爸爸。听奶奶说，我妈是个很苦的女人，从农村出来打工，被几个小姐妹骗到了迪厅，又被人下了药——这才和喝多了的姜引港有了我。怀孕之后她不敢打掉，又不敢回家，只好找到了姜引港，奶奶一边生气一边又同情我妈这个可怜的女人，让姜引港和我妈领证结婚。生我的时候我妈难产，还没来得及看我一眼就断了气。

    我出生的时候姜引港大学还没毕业，又是本硕博连读，所以我的整个童年生活都是在奶奶家度过的。姜引港只有放假的时候才能有时间回来陪我，寒假、暑假，开学就要走。我记得我小时候经常都要搬个小板凳在楼下等，等好久，每天都要问奶奶，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抱抱我。

    直到十岁奶奶去世，我才真正和姜引港生活在了一起。

    有时候我真希望我妈不要生下我就好了，她会和一个老实但爱她的男人结婚，姜引港也会找到心爱的女人。

    五月二十日是不传统的情人节，我向来对这类日子不敏感，可袁来却把“五二零”当成一个节来过。寒假的时候任木子要和他分手，他好不容易才挽回佳人的心，一整个学期都沉浸在学习和谈恋爱里，街机成了他一去不复返的前女友。

    那天下午放学之后袁来拉着我去花店买花，他挑了一大束玫瑰，店主在帮他包装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趋使着我，我指着另一小束玫瑰脱口而出：“叔叔，帮我来一束这个。”

    袁来奇怪的看着我，“你又没谈恋爱，买花干什么？”

    “我就买。”我死鸭子嘴硬，谁说没谈恋爱就不能买花，我可以把这束玫瑰花送给爸爸。

    “有对象了别忘了请我和木子吃饭啊。”

    “去你的。”我忍不住笑。

    在狂奔到医院的路上，我抱着那一小束玫瑰花心脏砰砰直跳，还没想好该怎么送给姜引港，送给他的时候我要说些什么，可我一点也不急，现场再编也没问题。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很少有人像我一样抱着玫瑰花来探病的，就当我准备排队坐电梯的时候，我看见不远处的楼梯间有两个人。

    一男一女，男的是背对着我站的，可我还是认出来他是我爸爸。

    我站在门后，看到这一幕居然不敢冲出去质问，只能偷偷地注视着他们。我有什么立场质问呢，他们看上去好般配。曹丽娇突然往前走了两步，抱住了姜引港，而姜引港的手臂垂在身体两侧，不主动抱她，也没有推开她。

    我看着姜引港放在白大褂上的手，想起微微粗糙的指腹按在我后颈上的感觉，想起落在我额头上的吻，想起每次他看着我温柔的眼神和那句温柔的“沅沅”。

    嫉妒、难过、愤怒，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自己的心情，好像有很多种感觉一起涌上了我的心头，全身颤抖。我最初的想法真的很单纯，只要能够永远待在姜引港身边就好了。

    大脑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尖叫：他不会喜欢你！他不会喜欢你！

    然后我把手里的玫瑰花用力地掐断，根茎上的尖刺像是戳破我的秘密一样把我的双手划得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