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反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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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阳越发频繁地被爹领到铺子里。又是一个礼拜六,周保全得了空也跟着去,他比陶阳更能干,赶上铺里入货,与几个伙计一搭一和,不知省了陶宏福多少事。 就这,陶宏福也挪不开窝,账房旧疾犯了临时请歇,是他一直守着库房盘进盘出。到陶司裕下学赶来,他手里仍擎着货单,有几样细货对不上数,他正点查。 “饿了不?”他招呼一声,从兜里掏出几个子来,“拿上,和陶阳、保全去买俩烧饼垫垫肚。” “啥时忙完?”陶司裕趴在柜台上。 “不定,不行待会儿叫顺子领你们先走。” 陶宏福口中的顺子就是陶连顺,陶司裕顶烦他,一听这话眉眼全耷拉下来。 陶阳在旁边不言语,周保全说:“俺认路,俺跟俺爹隔几天就走一趟,闭眼都能摸回家,俺们仨就伴儿,没事!” 陶宏福有些犹豫,想着上回土匪抢治安军那一劫,到今天心都后怕。 周保全不当啥,说:“俺不怕,有土匪也不抢俺,俺任啥不趁,俺还想问他们要吃的呢!” “按说是不打紧,就怕万一。”陶宏福仍嘀咕。 陶司裕一瞟陶阳,那家伙正小鸡啄米地冲爹点头。一股窝囊气窜上来,怪他陶司裕不痛快吗?陶阳就是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叛徒,一天天小跟班似的追着他喊“哥”,到晚上和他在一张炕上放屁打呼,结果呢,一有啥事就看爹的脸色,咋就没个自己的想法,爹说啥是啥,爹才识几个字,比得了他念的那些小人书,讲的故事? 越琢磨这小叫化子越不地道,明明害得他陶司裕给庄上人当笑料,到头来竟不和他陶司裕一条心?!小叫花子就该对他百依百顺,任他搓圆捏扁,还敢跟他唱反调,不循着他的眼色行事,反天了! “我们能自己走,是吧?”陶司裕一双眼睨着陶阳,在心里考验他。 陶阳是经考验还是不经考验,感觉他根本没听清陶司裕说了啥,忙不迭就转过脸来附和。 陶宏福一瞅天色尚早,约莫光天化日下也不会有土匪出没。上回治安军被抢,日本人转眼就在各个关卡增派人手,临近几个村镇无一幸免,借着搜查又被搜刮一番,抓了几个可疑分子。自那以后,周遭确实安泰不少,未再听闻哪有土匪打劫。 “甭在路上玩,先回家,听着没?”嘱咐又嘱咐,陶宏福总算放了小哥仨。 出铺子直奔烧饼摊,小哥仨一人一口香,边走边吃。烧饼下肚,主意来了,周保全提议抄近道,抄近道途径一道河沟,早上出来时他答应喜凤替她打些猪草回去。 陶司裕不情愿,周保全说:“她给了俺好大一块红糖油饼,俺都吃了。” “谁给你啥你都吃。”赶巧,陶司裕的视线从陶阳鼻尖上一擦。仿佛这话是说给陶阳听的,陶阳耷下脑袋,刚下肚的烧饼怪不是味。 周保全大大咧咧,摊着手掌说:“那俺家就是吃不上。” 最终三人抄了近道。在林子里穿过个把钟头,河沟已在眼前。周保全随爹来过多次,这季节草木正盛,不多会儿就收获颇丰。 再往前走走是个矮坡。快到顶时,坡那头传来一阵嘈杂,三双腿齐打齐顿住,面面相觑,都诧异这个时辰哪来的热闹。千万别是日本人,陶司裕一叨咕,陶阳哆嗦起来。周保全叫他俩别出声,屏气凝神听了听,松下一口气说,这伙人说的是中国话。 “是土匪不?”陶阳小声问。 “不是吧……”陶司裕不确定。 “过去看一眼就啥都明了。”周保全步子一蹚。 陶司裕拽他:“你真去?绕道吧!” 陶阳和陶司裕贴在一堆,也说:“换一头走吧。” 周保全不肯,他自认天不怕地不怕,无所谓道:“没听见打枪,没事,你俩等在这,俺上去探探。” 他胳膊一甩,陶司裕抓个空,想追,又裹足;陶阳这时就是棵墙头草,看一眼前,看一眼后。 前头周保全上到坡顶,知道不能轻易冒头,躲在一棵树后偷瞧,半晌不出声也不回头。陶司裕和陶阳等得发急,想叫他又不敢大声,忍不住蹭过去。 周保全这当口回头了,冲俩人招手,又指指坡那头,意思是有好戏看。 俩人眼一亮,颠颠地往上跑。差着几步时,咻一声,一个闪着光的物件卷着一股风飞过来,从陶司裕眼前擦过。天爷!竟是个飞镖,就扎在周保全躲靠的树干上。太悬了,若陶司裕再跑前半步,这玩意就在他的脸上了。瞧那位置,离周保全的脸也不过一个烧饼宽。 周保全倒抽一口凉气,一刹那没敢动换。陶司裕的心口也猛突突。还是陶阳机灵,扯上两人往回跑。 可惜扯得太使劲,周保全一个趔趄,鞋掉了。鞋不能不要,娘新给他做的,他回过头找鞋,背上的猪草又散了,三个人七手八脚拾。 坡那头好戏还在演,吵吵嚷嚷,一个糙嗓喊:“谁在那儿?!给爷爷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