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呼叫监控中心，呼叫监控中心，三名嫌疑人已经逮捕归案……”警卫的声音在频道中传输。 迎着巡逻警车强大的喷气推力，姜显被最后一个押送上车，跌坐在陆勖身边。 三人被毫无疑问地逮捕了。 涡轮引擎一声轰鸣，巡逻警车启动飞升上空，没行驶多久，姜显就听到雨滴打在窗玻璃上的噼啪声，透过玻璃上的水纹依稀能瞧见城市边缘星星点点的微光。 姜显把视线从窗上挪开，却发现陆勖幽蓝色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以一种冰冷而清晰的眼神。姜显一愣，却在第一时间，觉得这清晰的目光前似乎罩着一层模糊的玻璃，把某种复杂不清的情绪都掩饰了过去。 空气中蔓延着一股座椅上携带着的皮革味儿，座椅材质柔软，符合人体工学的程序设定自动贴合人体，即便是被逮捕，除了身上的电子镣铐，不会有什么太大的痛苦。 “这位警官，我们……小本生意，应该也就关几天的事儿，”梁艮在一旁试探地问，“您说是吧？” 一位坐在他旁边，腰间别着手枪的警察眼神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那得看你们走私的是什么了。” 梁艮的表情讪讪，蔫儿了个脑袋看着自己手上的镣铐，光洁的银白镣铐表面反射出陆勖镇定自若的脸。 舷窗外的风雨更盛，车上的警卫不算驾驶员共有五人，制服笔挺，看上去训练有素，每一人腰间都配了武器，从五人肩膀上的肩章来看，正对着陆勖坐的冷面男人应该是这次行动的队长。 还未等陆勖将视线收回，一口黑洞洞的枪管就直直逼上面门，“眼睛老实点。”警卫队长冷冷地呵斥。 顺着枪管看去，对方凌厉的眼神让身为队长的他一愣，出入境巡防那么多年他还从未在嫌疑犯的眼神里看见过这样的神色。可他还未来得及探究，对方便低眉顺眼规矩了起来，刚才那一场对视就好像是自己的错觉。 此时他突然觉得也许是太累产生了错觉，这只是一个走私犯。 他把手转向窗外，豆大的雨滴敲打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近在咫尺的上空云层中裂开一道白光。 “长官。”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身为队长的他条件反射地回头，在他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谁喊的时候，一道惊雷在空中炸响，同时车舱内产生了强烈的颠簸，电磁脉冲使照明一度失去功能，众人陷入到一片昏暗中。 “报告队长，巡逻车正在穿越雷雨云团，预计耗时8.57秒……”驾驶员的声音在车舱内响起。 惨白的闪电撕开了黑暗，在变故发生的一刹那间，警卫队长的瞳孔紧缩成针，他看到一道孤拔的身影急速朝他扑来，深蓝色的眼眸在惨白的一瞬间中闪烁着冰冷的瘆亮，雷声轰鸣崩断了他身体里的某根神经，他来不及掏枪，下意识闪避格挡，但根本架不住对方狠辣的招式，仅在三两下的回合之后，脖子便被一只铁手钳住，配枪被人趁机取走。 其间电闪雷鸣交织着粒子束刺破黑暗的火花。 “都别动！”有人怒喝一声。 “滴——照明功能已恢复。”人工智能语音轻柔地响起。 车舱内瞬间亮如白昼，一暗一明的极端变化让所有人的都不得不缓和几秒，视线清明后局面已经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勖的电子镣铐被粒子束击穿，强大的冲击力挫伤了他的手腕，黑红的鲜血落满了警卫队长的衣襟——陆勖劫持了警卫队长！ 梁艮在变故发生之前就注意到了陆勖的反常，陆勖看向窗外的频率远高于他把注意力放在窗内。即便两人之前的合作为数不多，但他差不多摸透了陆勖的路数，他绝对不会束手就擒，他只是在等一个机缘变数。 在失去照明的那一瞬间，两人几乎不谋而合地暴起出击，陆勖劫持警卫队长，梁艮趁其不备拔出身边警员的配枪击穿陆勖的镣铐！ 照明亮起，陆勖弹开粒子束手枪保险，一枪轰断了与梁艮缠斗在一起的警员的腿。 “不许动，把枪放下！否则我现在就崩了他！”在另外一个角落，一名警员将枪口抵住了姜显的下颚，迫使他的脑袋高高抬起。 车舱内一时剑拔弩张，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陆勖不易觉察地眯起了眼，低声在警卫队长耳边说，“让你的手下把枪放下，别把我的人要是吓坏了。” 陆勖放狠话时眼睛是看着姜显的，因此即便姜显听不太清他具体说了些什么，‘我的人’三个字还是一字不落的被他听明白了。姜显被迫扬着的眉头不自觉皱紧，总觉得对方是刻意咬重了说给他听的。 警卫队长气得全身发抖，咬牙切齿道，“你做梦！” 陆勖将枪口移开，他迅速朝前方的隔板，粒子束瞬间洞穿了金属隔板，被穿透的隔板边缘火星四射朝四周扩散烧灼，露出了驾驶舱内驾驶员惊恐万分的脸。 “如果你敢给地面发送求救信号，我现在就敢摧毁主控台，我们同归于尽。”陆勖语气森然，他劫持着警卫队长的气势完全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驾驶员不敢挪动分毫。 钳制的脖颈的手劲奇大，警卫队长本想趁着陆勖把枪挪开而试图挣脱，却在挪动分毫的情况下差点被拧断脖子。 “看来大家都想活着。”陆勖嘴角浮起笑意，“我们来做个交易。” 陆勖的语气让这场劫持看起来像是某个跨境公司的高层会议，“巡逻车穿越关口，告诉出入境管理员，是巡逻队例行检查，把我们几个安全送去特收区，车载监控会拍下一切，到时候面对维和署调查你只要说遭遇了劫持，劫匪穷凶极恶无差别攻击巡逻队员，为了保全大局，你无奈之下只能听从，并且在劫匪逃走后立刻展开了追捕。” 透过漆黑的舷窗，能看见警卫队长脸色涨红，表情变幻莫测，被攥紧的喉结费力地上下滑动，咽了咽唾沫。 “你意下如何？” 指着主控台的粒子束枪膛中正在蓄力，箭在弦上。 “去……特收区。”警卫队长的声音里带着痛苦。 “队长？”驾驶员举棋不定。 陆勖在这个时候把枪收了回来，重新抵在了警卫队长的太阳穴，并且钳着脖子的手松开了一些。手劲儿一松就有更多的空气重新进入气管，警卫队长咳嗽了两声，顶着太阳穴的枪口朝驾驶员怒吼，“耳朵聋了吗！妈的，我说去特收区！” 驾驶员被吼得全身哆嗦了一下，随后迅速坐回了驾驶座，巡逻车开始极速前进，行驶轨迹陡然改变。 · 视野局限的镜头里，空间内部的装饰纯白洁净，一排充斥着浅绿色营养液的培养舱贴着墙壁一字排开，延伸至镜头视线以外。靠近镜头的培养舱中隐约能看见像婴儿一样蜷缩的人体。 身穿白大褂男人从视野外走来，他站定在镜头前后才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住戴在脸上的口罩向下拉至脖颈。口罩下是个年轻人，看上去只有二三十岁的模样，眉目清隽，肤色雪白，五官轮廓优越漂亮。 这样长相的Omega在社会中通常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可他确是一个从事科研的研究人员，望着镜头的眼神中带着掩盖不住的疲倦。 “俄斐实验室二号研究员姜显第1032次实验记录，新纪2497年10月23日00:08:32，截至目前蓝图计划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实验阶段，五天前第六区发生了6.7级地震，实验室处在的俄斐区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绝大多数实验样本被迫终止发育，所幸最珍贵的实验样本并未受到影响，实验室将以母体妊娠的方式取代体外妊娠，继续实验观察。” 年轻人的全息影像产生了一些不稳定的波动，紧接着全息记录结束，无缝衔接下一段。 影像换了一个人，是个身材高挑健硕的女性alpha，注视着镜头的目光锐利冷峻，但遮不住他眼睛里闪射的兴奋和喜悦。 “俄斐实验室001号研究员罗冬第1202次实验记录，新纪2498年8月12日21:26:53，A1324号实验样本顺利出生，生命体征健康，从样本的血液中我们看到了病毒与人类细胞最完美的融合……” 接着全息影像又再次变化，这次又变回了原先的男人，他比先前更加瘦削，眼下有掩盖不住的疲惫的乌青。让人不禁产生心疼，脆弱的Omega确实不应该从事科研这种繁琐复杂且高难度的工作。 “俄斐实验室002号研究员姜显第1987次实验记录，新纪2513年9月29日00:35:44，抗体分离试验再度失败……目前人类技术无法完成这一实验。”男人的声音停顿了几秒，嘴唇嗫喏着，似乎非常不愿意说出接下来的话，“蓝图计划宣告失败……” 徐以微坐在办公桌后，面对着巨幅全息投影屏上形容疲惫，眼神晦涩的男人。他眼镜之后的表情凝重，深夜里他不断地重复，来回播放这几段残缺不全的全息视频，哪怕这几段视频已经在这几年间被他看了快要上千遍。 当年俄斐病毒爆发，基地通过暴力的手段镇压，包括徐以微在内基地一众尖端学者心里清楚，病毒再起只是时间的问题，只是这十二年间，对于俄斐病毒抗体的研究一无所获。 当年第六区宣告独立后切断了与方舟基地的所有频道，俄斐实验室随即断联，在两方战争爆发的那一晚深夜，睡梦中的徐以微被个人终端的蜂鸣声吵醒，一段频率非常不稳定的通讯端口接通了他的个人终端，是姜显不知道搭载了什么设备，用自己的个人频道在向他传输数据。 自三十几年前方舟基地少将陆烟平入主第六区起，第六区依法成为方舟基地附属辖区，基地派遣高端科研人员对第六区进行科技支持，俄斐实验室是这一政策下应运而生的产物，实验室致力于细胞再生研究，为人类寿命的延续贡献了不可或缺的技术力量。 然而这一切都在战争中付之一炬，多年来的科研成果仅剩下几段少头缺尾的实验记录以及被楚霆从战场上救回来的姜显博士。 姜显虽然从战火中幸存了下来，却因为营救过程中产生的意外导致脑部受损，记忆链产生了断裂，对于实验室的记忆残缺不全。是当时还是中将的楚霆把他从军事法庭保释了出来。 办公室几乎处于整座城市的最高处，从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外向下望去，高楼耸立，犬牙交错，空中轨道在云雾间井然有序，凌晨的城市仍旧闪烁着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光。 眼镜隐隐透着电子合成的蓝光，徐以微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打在黑沉的桌面，他究竟是真失忆了，还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 此时全息屏幕响起一道提示音，一个窗口弹到了他的面前，“徐教授，与研究对象万凌飞近一个月来有过密切接触以及参与记者会的所有人员的检测报告已经全部传送至您的终端，请过目。” 徐以微点了‘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