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相拥

    温倩和赫克特最后一次拥抱是在多罗瑞丝的葬礼上。温倩泣不成声，不计前嫌地瑟缩在赫克特的怀抱里。从相识到结婚，他们用了三年。从结婚到离婚，他们用了七年。温倩和赫克特曾经都深信他们的感情可以超过国籍与偏见，也可以经受岁月的考验。

    只可惜，赫克特先一步选择了放弃。离婚后，温倩得到了赫克特的一处房产和女儿的抚养权。温倩变更了女儿的姓氏，一直和女儿留在瑞典。赫克特很快在美国找了一份工作，长期旅居国外，有时候会回来看多罗瑞丝。

    多罗瑞丝六岁的时候确诊X氏心脏免疫基因性缺陷，早期的症状是运动后心脏供血不足导致脑部缺血和胸闷气短，后来因一次流行感冒发展为重症心肌炎。在生命最后的三个月，多罗瑞丝一直住在医院里。

    多罗瑞丝的疾病来源于某个基因点的突变，这样的概率非常小，但落到普通人身上就是无法承受的厄运。多罗瑞丝是一个爱笑的小孩，即使插着呼吸管躺在病床上，她依然会露齿而笑，拉着温倩的手，用普通话和瑞典语安慰温倩。

    温倩只能孤身一人，女儿确诊不治之症之后她只能独自被即将失去亲人的恐惧所笼罩。他们离婚的时候，多罗瑞丝才四岁。多罗瑞丝是一个早慧的孩子，她没有因上代婚姻变故而心怀怨恨。赫克特每个月都会按时给抚养费，也不忘了亲自来看多罗瑞丝，后来的治疗费也出了大部分。

    赫克特的第二段婚姻是和一个美国女人在一起，她名叫捷德·奥夫瑞尔。就在多罗瑞丝去世前的一个月，捷德生下她的第二个孩子，取名为西蒙·古斯－奥夫瑞尔。除了多罗瑞丝，西蒙还有一个姐姐，叫艾米丽·奥夫瑞尔。艾米丽比多罗瑞丝大两岁，两个人在线上视频聊得很开心。

    多罗瑞丝知道自己即将和亲人们永别。无论是沈世曦还是西蒙，甚至还有艾米丽，他们都不远万里来见多罗瑞丝。多罗瑞丝并不嫉妒新生的西蒙，她认为西蒙给了她的父亲以新的希望。多罗瑞丝也很喜欢捷德，因为她说话非常有趣。

    “可以和哥哥、艾米丽、西蒙，还有其他的朋友，见面，我很开心。妈妈，我最在意的人是你。我最后的愿望是希望妈妈可以快乐。”多罗瑞丝曾这么说。

    温倩知道多罗瑞丝对自己深切而纯粹的女儿之爱，但她无法回应，无法允诺，她知道自己做不到。多罗瑞丝是整个世界中对她最重要的人，她没办法不为失去女儿伤心。多罗瑞丝的愿望对温倩而言过于沉重了。

    温倩在生多罗瑞丝的时候并没有那么顺利，在那之后她的子宫恢复状况并不适合再要孩子。温倩和赫克特都不介意，他们认为一个天使般可爱的女儿已经超越了整个世界。多罗瑞丝的出生对温倩来说不仅仅是血脉与爱情的延续，更是一份充实的快乐。

    温倩从来没想过再要一个孩子，即使有那种微妙的可能性。就算再有一个孩子，就算把多罗瑞丝的基因用来克隆，那个孩子都不是多罗瑞丝。只有多罗瑞丝是温倩最挚爱的孩子，只有她是命运赠予温倩的最宝贵的礼物。何其残酷，多罗瑞丝夭折了。

    温倩在英国求学四年，只有在第一次结婚的时候返回中国并通知双亲参加婚礼。那个时候，温倩已经怀上了沈世曦。钱小芳和温汝玉只是得到通知，也仅仅是被通知而已，温倩已经很久不曾听取他们的意见了。温倩的说法是奉子成婚，仅此而已。

    温倩的第一个婚礼非常豪华，但她从头到尾只在自己的动态中象征性发表婚礼现场的照片和钻戒的照片。甚至连离婚也只是随便宣布了一下。很多人都很惊讶她为什么突然结婚，更惊讶于她突然离婚。嫁入豪门会让别人妒忌，“留子去母”反而让之前羡慕的人平衡了心态。

    如果说她的第一次婚礼是事发突然，第二次婚礼则是合情合理了。温倩和赫克特交往两年多，温倩的生活动态中充满了甜蜜的痕迹。他们在瑞典登记结婚，并且在山城和斯德哥尔摩先后举办两次面向双方亲朋好友的婚礼。一切都很正常，甚至让人忘记她在之前还离过一次婚。

    温倩感谢与赫克特的相遇。在他们在一起的所有日子里，温倩的快乐远远大于痛苦。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离婚之后，多罗瑞丝也为她带来了幸福。如果多罗瑞丝没有生病的话，她确信自己可以以另一种方式继续那一份幸福。

    温倩甚至已经忘了当时写下了怎样的感受，不过她记得初中同学那个恶意的评论。那是一个男生，温倩对他没什么印象。他的评论是：“黄的白的都试过了，你下一个要找黑哥？”温倩删除了那条评论，然后删掉了那个人。温倩说了，她不需要安慰，也没有什么可伤心的，以后会好好照顾女儿。

    温倩和国内的朋友几乎没有联系，今天却收到了高中寝室群的群消息。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她们都说最近正好都有空，不如聚一聚。温倩知道她们大概是想要安慰自己，所以没有拒绝。大家见了面，不过都是回忆昨日往事，再畅谈一下当今的工作。

    温倩的上铺林岳，本来是职场女性，因为生孩子选择了辞职。她的女儿如今一岁了，孩子两边的祖父母都没有精力带孩子。林岳的婆子妈正在催她生第二胎，希望第二胎可以是男孩。林岳受了一次苦，完全不想要第二胎，以身体不好搪塞了过去。

    何欣怡是温倩的对床，也是她们寝室的室长，她离过两次婚。她的第一任丈夫家暴，何欣怡当时就还手，最后民警以互殴调解了，但何欣怡当时就下定了决心离婚。她的第二任丈夫在外面欠了债，何欣怡与他掰扯了很久，离婚后花了两年才还清自己的那部分债务。自那之后，何欣怡觉得还是单身最好。

    刘敏是何欣怡的上铺。刘敏和高中时候一样，留着干练的短发，衣着朴素，脸上没有化妆。她经营着一间装修工作室，收入在六个人当中是最高的。刘敏奉行不婚主义，只谈恋爱从不结婚。在场的六个人中，只有刘敏和温倩没有化妆。林岳在家带孩子一般是不化妆的，今天要见老同学所以才化了妆，不化妆的话她的脸色比温倩更糟糕。

    六人间是两个上下铺和两个上床下桌，桌子分成三份由三个人用。睡在刘敏旁边的人是蒋玉。蒋玉当时就是好学生，成绩一直很好。她按照家里的意愿读了师范，现在教初中的语文课。她的丈夫是同校的高中化学老师。他们的两个女儿一个在上小学一年级，一个在上幼儿园小班。

    睡在林岳旁边的人是陈依依，她当时选择了复读一年，第二年勉强够到了一本线，毕业之后在一家小公司当文员。陈依依是本地人，拿着三千的工资勉强应付一个人的生活。陈依依没有结婚，甚至从来没谈过恋爱，她的父母也没有催促，还算是相安无事。

    如此说来，几个人当中混得最好的人是刘敏。陈依依羡慕林岳，她辞掉的工作有八千月工资。何欣怡羡慕陈依依一直单身。温倩不会羡慕谁。刘敏的生活值得羡慕，但是温倩知道自己没有她那份能力。蒋玉的两个女儿都没有多罗瑞丝长得好看，温倩觉得她们的父亲拖累了她们的颜值。

    蒋玉的生活是父母那辈人最期望的，无论是自己的职业还是她丈夫的职业。蒋玉的大女儿随父姓，二女儿随她姓，双方父母也没有偏心两个孙女。蒋玉和丈夫一直单独住，不用处理复杂的家庭关系。如果说不足，大概就是，蒋玉自己也知道，如果二胎是儿子，她不一定能让这个孩子姓蒋。表面美好的生活不能深思，一旦深思就会变得可怕。

    温倩住着赫克特留给她的独栋房，房屋的屋主只有她一个人。她的生活和工作都在瑞典。温倩从来没有考虑过将双亲带到国外居住，毕竟她知道他们一定会拒绝。仿佛回到了初到伦敦的那段日子，但温倩现在有房子、存款和工作，她不会像以前那样不安。

    温倩也和她们聊她在国外的生活，蒋玉和林岳也都注意着不提到关于孩子的话题。几个人吃着麻辣的烧烤，很是尽兴。温倩觉得这家店的口味是不错的。六个人AA分担餐费。林岳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余额真的很少，还是要想办法快点找工作，哪怕没有从前的工资也要尽快出去工作。

    沈世曦最近很烦，他不喜欢家里多了一个人。白江月是沈长初现在的情人，他是一个儿科医生。沈长初以前也会带不同的男人回家过夜，但那些男人从来没有住在家里。沈世曦知道过夜代表着什么，但他受不了白江月真的搬进来住。白江月让沈世曦有一种危机感，他不想家里多一个“后妈”。

    （本章涉及的医学知识均为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