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志怪

    盥洗室。

    镜子里映照出柳泱恹恹的脸，他盯了一会儿，伸出舌头。

    舌尖的腥红是梦境唯一的痕迹。

    ——

    路上，柳泱注意到萨里克几次三番朝他投来审视的目光。

    “怎么了？”柳泱停下脚步。

    萨里克突然凑近了他，鼻端在他脖颈附近轻轻颤动，

    亲密，暧昧。

    这是个有些出格的动作。

    柳泱本能退后一步，奇怪又警惕地看向他。

    萨里克直起身体，他嘴边衔起微妙的笑容：“你身上的香气怎么没了？”

    “什么？”柳泱问。

    “我们同床共枕的时候……你不知道你有多香，”他说，“那气味让我想到任何美好的东西……”

    “该拿什么形容它呢——原谅我一时想不出……”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像是有意为之。

    停顿片刻。“或许，一只美丽迷人的雄虫。”他眨了眨眼睛，视线轻轻扫在柳泱的脸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柳泱微皱眉头，袖下的手悄然握紧。

    “而且……”萨里克思索着说，“我从来没在你身上嗅到属于雌虫的令人作呕的气息，”他靠近柳泱，“一点儿都没有。”

    “你的意图是什么？”柳泱沉下脸，“气息强弱与雌虫本身强大与否息息相关——你旨在说明我的弱小？”

    “还是，”他冷笑一声：“更加异想天开的……认为我是一只雄虫？”

    “只有醉得最厉害的雌虫才会做出这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当然不，”停顿一会儿，萨里克笑了两声，在柳泱的睨视下解释说：“我只是有些疑问……再纯粹不过的好奇。”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得抓紧时间换班。”他随意转过话题，似乎正如他所说只是单纯的好奇心作祟。

    柳泱原地观察一会儿他的脸，上面一点异样都没有。

    柳泱率先饶过他往前走。

    红唇紧抿，略有些发白。

    抑制剂的附加作用是掩盖信息素的味道，效果一般能持续到下一次发情。

    雄虫一年有一次发情期，而现在距离他上次发情还不到一个月……他眉眼间浮现出一片阴影。

    货舱。

    那条大鱼正在享用它的食物。

    它张大嘴巴的时候，柳泱看到了两排整整齐齐的锋利牙齿。

    但明显，它暂时用不到那圆锥形的利齿，它将食物直接整个吞入腹中。

    两侧的鳃翕张着，露出血红的鳃肉，将吸进去的水排了出去。

    柳泱与萨里克各坐在一个铁箱子上，谁也没有说话。

    哗啦的水声让舱室更显安静，直至——

    “你……”

    来自于灵魂的震荡，像水面粼粼的波光，清澈、梦幻。

    柳泱转头看向他的同伴。萨里克两腿交叠在一起，胳膊肘支在上面，用手撑着下巴。同前几秒一样，他兴味索然地看着大鱼进食。

    “……你身上……”

    这声音又响起了，神秘与美妙之下，谁也不知道是否有一个致命的陷阱。

    “萨里克，你听见什么了吗？”柳泱问。

    怔愣一会儿，萨里克回答：“我只听到水的声音。”他张了张嘴，想要询问。

    柳泱转过头，“……可能是我的错觉。”明显不想跟他再有别的交流。

    萨里克呐呐地闭上了嘴。

    他摸了下鼻子，深觉自己得罪了这位漂亮的小……雌虫。

    又默默思索一会儿，他觉得的确是自己想多了。

    雄装雌，在一艘星际盗贼船上……他神情有些怪异，怀疑刚才问话的自己是不是想雄虫想疯了。

    柳泱低下头，脑袋里灵光一闪。

    但很快，他将这个迷幻的声音与之前迷惑他去仓库的那个声音区分开。

    他能感觉到本质的差异。正如发声方式相同，音色却截然不同。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富有韵律的震动终于连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你身上有他的气息。”

    不及细想话的内容，“你是谁？”柳泱在心里问了一句。

    “……抬头。”

    一瞬间，柳泱脑子里闪过种种联想，他猛地仰头，看到正对的水室里，那条鱼瞥向了他。

    漆黑的眼睛里似有探究的光芒。

    “你？……鱼？”柳泱身体前倾，目视前方，在心里询问。

    “……”没有回答，但柳泱看到大鱼面朝他吐出了一个大水泡。

    一条能跟人交谈的大鱼，它应该出现在志怪故事里，而不是宇宙飞船上一间装载货物的舱室。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柳泱几欲问出这句话。

    “你说……我身上有谁的气息？”最终，他问。

    “王虫，王虫的气息。”大鱼回答。

    王虫？虫族吗？柳泱神色有些迷茫。

    S级以上的雌虫谓“虫将”，整个虫族，虫将的数目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

    单从字面意义上理解，王虫应该是比虫将更高级的存在，可更高级……虫族近百年没出现过S级的雄虫，更不要说超S级了。且昔时对S级之上的雄虫的称呼是“君虫”，没有王虫一说。

    “王虫是什么？”

    大鱼轻晃了一下尾巴，不再跟柳泱大眼瞪小眼，它转身继续吞食那些不知是从什么兽类身上割下来的大肉块。

    “王虫是虫族吗……雌虫还是雄虫？”柳泱又问了一遍。

    大鱼终于回答了他，却是答非所问：“之前……气味没有那么浓厚，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柳泱也想知道，他连王虫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他能做……不，突然想到了什么。

    梦……梦中那个长有蝶翅的人形生物。

    如果将其与王虫划上等号，那么问题的答案就很明显了。

    “我不知道，”柳泱神情有些闪烁，“这对我有什么影响吗？”

    大鱼又吐了个泡泡，“……你过来。”它道。

    柳泱愣了一瞬，踌躇着走了过去。

    正在发呆的萨里克注意到他的动作，视线追了过来。

    “你会使用精神力吗？”

    站在透明的玻璃前，眼睛里全是这神秘动物泛光的、色彩如水墨晕染的皮肤。柳泱听见它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