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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陈述事实(在心理医生的治疗下,剖析内心世界)

    时间宛若停滞,偌大的饭厅内一片寂静,良久之后,江侑发出一声嗤笑:

    “找个医生治治你的脑子吧厉之行,自说自话,自私自利,刚愎自用,治治这三个毛病,说不定还能娶到新老婆。”

    他看着厉之行,一句句咬字清晰:“你有那么爱我吗?我跟你亲生儿子搞在一起了,亲、生、儿、子,你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都这样了,还不愿意跟我离婚吗?你是不是觉得头顶不够绿,你有绿帽癖吗?觉得不够绿我再给你戴几顶?”

    “别说了!”

    厉之行急促地喘息着,收回手,被一阵又一阵灭顶的黑暗笼罩眼前,过了好几秒才看清妻子的样子,他身体僵硬,锥心之痛使他大声地打断了妻子,再也承受不了一个字。

    “你冷静冷静,我先去公司上班了。”

    厉之行迅速地说完然后转身就走,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江侑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闭了闭眼,平静地坐在了椅子上,对着好久之前开始就不发一言的厉戈说道:

    “坐吧,吃早餐。”

    厉戈把父母的争吵听完了全程,他作为参与者之一却宛若局外人般没有任何发言权,他有满肚子的话想问,为什么母亲会恨父亲,为什么父亲会说母亲是在报复他,为什么他们以前也好像闹过离婚?

    自他有记忆开始,父母的感情就很好,从没在他面前吵过架,就连拌嘴都没有过,他一直觉得父母恩爱,等到逐渐长大之后,才看出了母亲的漫不经心,是身在局中无法体会,只有局外人才能看出冷静的那种不在意,也是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或许父母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相爱。

    但他也只是以为母亲不再爱父亲了,或许是岁月冲刷了爱意,或许是生活习惯改变了他,又或许单纯只是从爱情变成了亲情,更多的秘辛他从未探究过,也从未想到过。

    而事实告诉他,这才是不正常的,寻常夫妻哪有没有矛盾的,无非是一方忍让另一方,什么情况下会毫无原则的忍让?

    无非是犯过错,心有愧疚。

    厉戈看着母亲若无其事地切吐司,表情复杂。

    “坐啊,累了一晚上你不饿吗?”

    江侑抬眼看儿子,语气中带着微微的调笑,有点妩媚的神态。

    厉戈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他坐了下来,双手放在桌子上面,攥了攥拳: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您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报复。”

    江侑耳鸣了一瞬,他放下刀叉,声音温柔,“怎么会呢?我刚才不是否认了吗,在爱情面前血缘算不了什么的,你爱我,我也爱你,这不是就够了吗?还是你反悔了?如果反悔了妈妈不会怪……”你的,剩下两个字还没说话,便被厉戈截过话音:

    “我没有反悔!”

    厉戈五官俊朗,挺鼻薄唇,面容既深邃又精致,皮肤是怎么也晒不黑的象牙白,轮廓已初具成熟男人的模样,但留存着少年男孩的稚嫩。

    他急切地看着母亲,试图把自己的真心诚意传达到对方心中,不自觉地紧扣着手指,指骨用力。

    宽厚的手掌手指劲瘦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圆润干净,单看一只手便能觉出本人的丰神俊逸。

    江侑安抚地笑了笑,“嗯,我知道的,那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厉戈眉头就没松开过,他的问题在唇齿间打了个转,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您恨他是吗?为什么?”

    江侑眨了眨眼,看着和厉之行面容肖似的儿子,语速缓慢:

    “这个啊……就说来话长了。”

    厉戈没有打断,等着母亲继续陈述。

    “我恨他,出过轨,没离婚,生了你。”江侑耸了耸肩,“讲起来太麻烦了,长话短说。”

    厉戈关心的只有一点,“如果我不是你的孩子,你还会出轨吗?”

    他只怕自己是母亲报复父亲的工具,而只要母亲爱他,一切都没有关系。

    “不会。”

    厉戈的心咯噔一下,如坠深海的石头,不断下沉,接着又听江侑说道:

    “你不是我的儿子的话,我根本不会跟你接触,何谈出轨?”

    一颗心又重重地落回原位,厉戈松了口气。

    他刚要说话,只见家中突然涌出一大批身材壮硕,身着黑西装的男人,他迅速扫视一周,立马站到母亲面前呈现出保护的状态。

    “你们怎么进来的!安保是死了吗?”

    他大声质问,看着猝不及防发生的一切,瞳孔骤然放大。

    “冒犯了。”

    领头的西装男人向后挥手,然后背手站立的黑衣人们潮水般涌来,三两下便将厉戈压制在手上。

    厉戈作为顶级世家子,从小便生活在随时可能被绑架的危险中,因此各种防身功夫学了个遍,拳击、散打、综合格斗等各式招数都有所涉猎,可双拳难敌四手,他即使用尽了全身力气不要命地挣扎,也终究被几人架在了胳膊上。

    况且这些黑衣人并不是普通的打手,而是退伍的顶级雇佣兵。

    “你们是想入室抢劫吗?”

    江侑冷冷地盯着为首的西装男人,正应了那个词冰霜美人,素着一张脸宛若冬日凛冽枝头上的无暇冰凌。

    西装男人歉意地弯了弯腰,“很抱歉打扰到您的进餐,我们只是听命行事,您现在可以继续,我们告退。”

    他话说完就要带着那些黑衣人离开,连带着厉戈也一并带走。

    “站住!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知道你要带走的人是谁吗?!如果不怕承受厉家的怒火,尽管试试。”

    江侑柳眉倒竖,发火的样子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丽。

    无奈黑衣人们都眼观鼻鼻观心,活像是瞎子一般,为首的西装男同样,他保持谦卑的姿态,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是厉总派我们来的,或许二位之间有什么误会,但这不是我们的职责范围之内了。”

    他说完,不顾江侑的阻拦一伙人风也似的来,风也似的去,饭厅内除了少了个人,竟无任何变化,其中一个黑衣人走的时候,还把倒了的椅子归于原位。

    江侑头脑一片空白,当下做不出任何反应,尖锐叫嚣着的耳鸣再度来袭,他的头痛欲裂,心脏剧烈跳动,时间无限拉长,耳膜内像有人在用铁锤大力地敲打,世界空寂,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趴在桌子上像一尾缺氧的鱼用力喘息,不知过了多久,心跳的速度慢慢降了下去,他得以苟活。

    江侑面无表情地找来手机,拨通了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再拨打的电话,对面的人接起的很快,像是知道会有这通电话专门等在手机面前一样。

    “你把厉戈弄到哪儿去了?”

    厉之行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他恢复到叱咤商界的冷静模样,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水不扬波:“我给你请了心理医生,应该马上就到了,你好好治疗,自然会让你看到厉戈。”

    说完之后,他果断地挂断了电话,像是再迟一秒便维持不下这副平静。

    江侑明白了,这又是威胁,他睁着眼看向天花板,高高的天花板吊着巨大璀璨的灯,像神明的脸在俯视着他,在嘲讽他,在侮辱,在轻蔑,在告诫他:

    别挣扎了,你永远报复不了厉之行。

    除非你死。

    心理医生果然如同厉之行所说的那样,很快便到了,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意外的年轻,长相干净温雅,给人很强的信赖感。他见到江侑之后把白大褂脱了下来,里面像每个普通的年轻人那样穿着T恤,而非板正的衬衣。

    “你好,我是你的心理医生,我叫何之源。”

    江侑被这道陌生的声音从走神中唤醒,他抬头看去,表情冷漠,“坐吧,需要我怎么做,你说。”

    何之源温和地笑了笑,他看出这个病人是在消极抵抗,眼中毫无生的希望,因此越发的谨慎了,“我只是过来跟您聊聊天而已,放轻松,聊天内容也绝对不会泄露,我用我的执照保证。”

    他一直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脸上的表情并不是那种开心的大笑,或者带有任何情绪意味的笑容,只是面部肌肉控制得宜,让人觉得他是在笑,从而亲近。

    “所以请你来的人,不需要知道过程,也不需要知道你的判断,更不需要知道诊治结果是吗?”

    当然不是,但何之源作为心理科声名远播的一级医生,有着自己的职业操守,他只会说规定下允许说的内容,而涉及到病人隐私的地方,不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吐露半个字。

    这一点,在来的时候已经跟对方说清楚了。

    而对方似乎并不在意,答应的极快,沟通的重点也全都围绕在治疗妻子上面,希望他竭尽全力。

    何之源自当如此。

    “那就聊聊请我来的那个人吧?您对他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

    讥笑的表情出现在江侑脸上,他不无轻慢地说道:

    “我恨不得他死。”

    然后他又接了一句,“当然,我死了他都不会死,我知道。”

    何之源表情不变,他意外于患者的倾诉欲,似乎早就期待这样一个打开自己的机会,于是抛出了一个可能会刺激患者的问题:“听说你曾经出过轨?可以理解为这是对丈夫的报复吗?”

    “当然可以,但不全是,一开始,我只是想让他看看我并不是没有人爱,很好笑吧?理由如此可笑,因为我爱丈夫,所以固执地认为丈夫并不是不喜欢我,只是不太会喜欢人,用错了方式而已。不然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挑中我作为妻子呢?为什么会对我笑,为什么会给我惊喜呢?因为一点点小甜头,所以忽略了庞大的恶劣,的确很可笑吧?”

    江侑回忆起当初幼稚的自己,他可笑地觉得丈夫都可以出轨为什么自己不行呢?毕竟自己都原谅了对方,甚至没有发脾气,那么以牙还牙又有什么所谓呢?

    他也出轨了,那就抵平了,那么这件事就可以翻篇过去了,从此再也不用日夜难眠,他还是可以把自己套在龟壳里假装看不见自由的世界。

    如果,如果厉之行没有做出那些惩罚手段的话。

    如果他没有怀孕,生下厉戈的话。

    回想厉之行曾经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江侑恨的咬牙切齿,浑身发抖,厉之行是在把他的自尊往泥土里践踏。

    他在这个世界上孑然一身,如果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还有谁会怜悯他?

    “那么后来呢?后来促使你出轨的理由是为了报复吗?”

    何之源不可能放任患者沉浸到自己的情绪中,他在适度的时候将话题延展下去,最大程度地打开患者的倾诉欲。

    “后来,后来我觉得身体不属于我的了,听起来可能很匪夷所思,但确实是这样,左右不过一具躯壳,已经被弄脏了,我也洗不干净,那么放任自己去做一些能让自己快乐的事情,何乐而不为?你不知道,我看到抓奸时厉之行精彩的表情真是快乐极了。”

    江侑像是看到了丈夫痛苦压抑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愉快地笑了出来。

    “你真的快乐吗?可是我看你的眼睛里没有笑。”

    何之源一针见血地指出矛盾的症结。

    “你看错了,我真的非常开心,能够报复到他,看到他难过的样子,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江侑迅速转换到冰冷的样子,声线毫无起伏。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还爱他?希望看到他因为你而难过的样子,如果他对此无所谓,你才会真正的感到痛苦?”

    江侑倏地站起身来:“我无法与如此不专业的医生聊天,你从哪句话判断出我爱他?哈,真是太可笑了,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我恨他恨得想要亲手杀死他,我爱他?别开玩笑了!”

    “那么在一起的日子里,你有这么多机会可以杀死他,为什么不动手呢?”

    “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个人渣脏了自己的手?他死了我也活不了,我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错惩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