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婚宴中
新娘乃渭州向氏钱庄的长女向晚晴，向家和易家交好多年，如今易正群由商至官，易长风学成归来，两人两情相悦，向家巴不得攀上这门亲，为向晚晴备上丰厚的嫁妆。 易清尘在易家生活后见过向晚晴两面，记忆中的向晚晴脸上永远都是温和的笑。那时易清尘刚失去母亲，突然身处陌生的环境，对四周的人充满了警惕。 …… “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你的弟弟，易清尘，以后就留在家里住了。” 年幼的易清尘怯怯地抬起头，看到面前的男孩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赶紧躲在父亲身后。 “我叫易长风，是你的大哥。”易长风凑过去伸出手，“我还以为是妹妹，你长得真好看。” “我……” “走，我带你四处转一转，”易长风牵起他的手，抬头看向易正群，“娘亲何时回来？” “还有几日才能回来，你不要误了功课，不然等她回来又要罚你。”易正群摸摸易长风的头，“去吧，注意安全。” 易长风带着易清尘在家中转来转去，让他熟悉这里的环境，午膳过后，易长风瞒着书房监督他功课的家仆，蹦蹦跳跳地拉着易清尘出门了。 “父亲说……你的功课，还，还没做完呢。”易清尘被易长风拽着跑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地说道。 “不用在意，做功课哪有出去玩有意思！走，大哥带你去河边玩。” 易长风不由分说地将易清尘拉到河边，那里早就有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看到易长风一路跑来都挥起手。 “久等了！”易长风凑到他们身边，把易清尘从背后拽出来，介绍道，“这是我的新弟弟，叫易清尘，以后可以和我们一起玩。” “你娘什么时候给你生的弟弟？我们怎么都不知道。”一个小孩疑惑地看向易清尘。 易清尘突然被那么多人盯着，紧张地缩着肩膀低下头。 “不是我娘生的，总之他也姓易，是我爹今天刚带回家的。”易长风拍着易清尘的肩膀，颇有几分炫耀的意思，“以后我们易家就是兄弟二人了！” 易长风带着那群孩子下水抓鱼，易清尘说什么也不敢下水，易长风看他实在是胆小，只好让他在河边的树荫下坐着。 易清尘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那群孩子中有一个女孩转头看向他，和别人说了什么，提着裙子赤脚走了过来。 “自己一个人很无聊的，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向晚晴坐在易清尘身边，声音温柔恬静。 “我……不敢。” “你不会游泳吗？” “没人教我，母亲身体不好，我很少出门。” “这样啊……”向晚晴学着易清尘的姿势双手抱膝，“我母亲身体也不好，但我总是偷偷溜出来玩，如果被她发现一定要骂我的。” “你的娘亲也生病了吗？”易清尘担忧地看向她。 “没事的，有父亲和家仆照顾她，母亲早晚会好起来的。”向晚晴笑着回道。 如果好不了怎么办？如果好不了就和他一样永远没有娘了。易清尘看着向晚晴的笑颜，没敢继续问下去。 “我叫向晚晴，你哥哥他天生缺根筋，把你就这么扔在这里了，你不要太在意，”向晚晴轻抚易清尘的头，“你刚到这边，心里一定很紧张，你大哥他看不出来你有心事，但你可以和我说，我当你的姐姐。” “知道了。”易清尘总觉得向晚晴的笑容和他母亲很像，小声回道。 在得知易清尘的母亲刚刚去世后，向晚晴刻意避开家里的话题，捡起一根树枝教易清尘画画，易清尘心里的紧张因向晚晴的温柔慢慢消散，两人在地上画了一会儿，易长风卷着裤腿走了过来。 “晴儿，你怎么不去抓鱼了？” “我在和你弟弟画画呢。”向晚晴仰起头，温柔地笑着。 易长风看她光着脚，脱下外衣蹲在向晚晴身边，用衣服把她的脚包裹起来：“你这样容易生病的，我走了。” “嗯。”向晚晴看着易长风离开。 易清尘看两人脸颊红红的样子，疑惑地歪起头。 易清尘渐渐适应了易家的环境，出去玩的第二天易长风就被管家关在书房，易清尘只好自己一人在房间练字，父亲偶尔会来教导他。 如果没有大夫人就好了。这是易清尘幼时最大的愿望。 天不遂人愿，噩梦在大夫人回家的那一刻彻底爆发，易清尘抱着脑袋缩在床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着门外吵吵嚷嚷，尖叫声，摔打声，直到门被人踹开，易清尘看着那个面目狰狞的女人，吓得几乎停止了呼吸。 “你竟然敢趁我不在把这个狗杂种带进家里！易正群，你好大的胆子！” 易清尘被大夫人粗暴地从床上扯到地上，他惊恐地看着还在暴怒中的大夫人，抽噎着说道：“大……大夫人好，我叫，易，易清尘。” 他应该讨好这个女人的，他隐约察觉到。 “你还敢姓易？”大夫人戳着他的额头，“狐狸精生下来的孩子不配进我们易家！滚出去！” 狐狸精是谁，母亲吗？ 易清尘颤抖着瞳孔，没想到自己与大夫人的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场面。 “幸亏你娘死了，不然老狐狸带着小狐狸一同祸害我们易家，我看你这张脸就是狐狸精的脸！” “不准你说我娘！”易清尘站起身，歇斯底里地高喊。 大夫人也没想到易清尘敢在她的面前叫嚣，微微怔住几秒，紧接着怒瞪着一双眼睛：“敢和我喊？谁给你的脸！” 清脆的耳光声传来，易清尘被扇得偏过头，他攥紧拳头，用力推开大夫人跑了出去。 “尘儿！”易长风刚脱离父亲的桎梏从房中逃出来，看到易清尘跑出家门，赶紧去追。 “娘，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了……”易清尘哭着跑到河边，“我不喜欢那里，那里有个女人好吓人，娘，我要回家，你带我回家吧……” 可是易清尘清楚地知道，无论他怎么哭，他的母亲都不会回来了。 “你让我听话，我有听话，我听你的话一直好好读书练字，哥哥对我很好，父亲也是，但我在那真的很害怕……” 易清尘迈入水中：“母亲，你快带我走吧……” 河水冰冷，易清尘缓缓走进水中，哭着倒了下去。 好冷。 他缩紧身体，被水呛得呼吸困难，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耳边传来噗通一声，随即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住他的手腕，把他从河水中拖了出来。 “易清尘！醒醒！”易长风狼狈地把他拖到岸边，拍着易清尘的脸。 易清尘呕出大量的水，边咳边哭。 “你这是要干什么！要是我晚来一步你就被冲走了！”易长风扶着易清尘的肩膀，紧张地看着他。 “我……咳咳……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易清尘推开易长风，再一次跑向湍急的河流。 易长风赶紧拉住他，强行将他抱在怀里：“我带你回家，你别怕，有哥哥在，你别怕。” “那里不是我家，我不要，我要去见我娘！” “你娘一定想让你好好活着，你现在去见她她会不高兴的！”易长风不知道怎么安慰易清尘，他只知道父母在吵架，易清尘很害怕，作为兄长他需要保护弟弟。 “可是……我，真的……好想她……” “我知道你很想她，但是你不能现在去见她，你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不能让你去。” 易清尘抓紧易长风胸口的布料，哭得不能自已。 “我带你回去，你先躲在我的房间里，哥哥陪着你。”易长风擦干净易清尘脸上的泪水，“我们回去换身衣服，不然你这样会生病。” “我不要回去。” “哥哥保护你，没事的，”易长风抓紧易清尘的手，“有哥哥在，你不用害怕。” 易长风带易清尘回家后，争吵已经停止，管家看两人浑身都湿透了，连忙带回房间。 易清尘从那晚开始高热不退，易正群找来大夫，忙里忙外喂了三天汤药才勉强退热，大夫人终于妥协，让易清尘留在易家。 易清尘病好后彻底闭门不出，无论易长风怎么劝都不愿踏出房门一步，如果不是他偶尔会向管家要几本书，家仆都快忘记这个二少爷的存在。 …… 易清尘本以为他能平静地面对一切，但当他再次亲眼见到端坐在堂前的大夫人时，他的浑身开始不由自主地僵硬，发寒，瞳孔也开始颤抖。 梁雁行发现易清尘的异常，走到身后抓紧他的手。 手被温暖的掌心包裹，易清尘回过神来，回眸看向梁雁行。 梁雁行只是冲他笑了笑。 易清尘深吸一口气，放松下来，回握住梁雁行的手。 大夫人紧张地坐在堂前，看着易长风跪在蒲团上冷漠地看向她，生怕他当众将那些事抖落出来。 好在易长风也不想搅黄自己的婚事，仪式顺顺利利地举办，新娘被送去婚房，易长风出来与各位来客敬酒答谢。 大夫人笑着和易正群一同向来客敬酒，终于发现坐在角落的熟悉的面孔。 四目相对之时，易清尘的目光冰冷刺骨，大夫人连忙移开目光，装作没有看到似的继续扯起那抹僵硬的笑容。 “要回去吗？”梁雁行悄声问道。 “不用，等一等。” 易正群端起酒习惯性地露出笑容，在发现桌边坐着易清尘和梁雁行后，笑容也僵硬了许多。 “感谢大家百忙之中参加犬子的婚事。”易正群举杯望向梁雁行，“梁寨主，不知这酒宴可否合你的胃口？” 梁雁行没有碰酒杯，笑着回道：“要不是这里有人碍眼，小婿还是很满意的。” “原来易大人还有女儿与乌梁寨结亲！”同桌不知情的男子连忙站起身，举杯谄媚地冲梁雁行道，“梁寨主嫌少下山，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那般英俊潇洒。” 梁雁行摸着下巴，客气道：“哪里哪里，要不是有易夫人‘帮忙’，我还娶不到像清尘这般优秀的夫人呢。” 梁雁行将“帮忙”两字说得格外重，话语间抬眼看向大夫人，大夫人被那鹰隼般阴鸷的目光吓得手一抖，差点将酒水撒到身边人的衣服上。 “不知梁寨主今日可携夫人参加喜宴？” “我身边这位就是我的夫人，易家二公子，易清尘。”梁雁行毫不客气地介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