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直面阴影，毅然赴邀约

    程屿打开接待室的门，一位中年女性，一位年轻一点的男性坐在沙发上，正翘着腿，神色轻松。

    见到程屿进来，纷纷站了起来，握手示意，互相寒暄后又重新落座。

    秘书帮忙互递名片，又招呼前台添茶倒水，周到热情。

    青年男子在交换名片时，一再强调，“我们赵总是五位投审委员之一，有权决定具体投资事项。”

    赵总一直不怎么说话，撑着手肘似乎在观察程屿，嘴角带笑，又隐隐有压迫感。

    男子详细介绍了他们公司最近一年的投资业绩，包括一些新型生物科技公司等；目前已经上市两个，待上市三个。

    程屿也迅速介绍了自家公司的情况。

    “你们公司也是打算快速上市的吧？”赵总突然开口问道。

    “当然，这是公司以后必然要考虑的，国内创业板门槛不算高。”程屿留有余地地回答。

    一听创业板，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公司净利润怎么样？”赵总直击要害。

    “我们的新产品蔚蓝正处于爆发期，预计明年能达到8000万净利润。”程屿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报告，“你看下，这是分析报告。”

    赵总没有接程屿辛苦做的报告，而是直接问道，“今年预期呢？”

    “目前第三个季度还没有结束，所以只有两千万，新产品才刚刚上市，我们公司也跟本地头部连锁药房达成深层次合作，最后一个季度会持续发力。”程屿把报告收了回来，并没有表现得太尴尬。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不希望胜文证券的人看上他们公司的项目。

    显然，这个数字确实让这二位不够满意，创业板3000万利润的最低标准在他们看来名尘生物科技是否能完成不值得他冒风险。

    青年转头低声对赵总说道，“也不是不行，如果年底能达到3000万预期，那就立刻股改，明年上半年报审过会，下半年上市。一年锁定期我们就可以退出。”

    赵总笑而不语，没有立刻否决。

    走之前，他们说会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有消息了再联系。

    程屿解开了脖颈最上面的一颗扣子，觉得既失望又有些庆幸。

    他最近接到的不少人民币基金都是这种情况，一开始兴趣盎然，一听说目前公司的净利润率就变脸，连他们公司的产品前景和他辛苦做的调研报告都不看就迅速撤离。

    他们普遍耐心不够，虽然有的打着VC的旗号，实际却干着PE的事情，所有的项目都希望今年投资、明年上市、后年套现走人。

    完全没有长期投资合作给企业提供增值服务的意图。

    他给叶蔚明打电话诉苦，人也只是安慰他，让他扛一阵子多点耐心，千里马总会遇到伯乐。

    “股权投资市场1.5万家基金背后，国内VC头部效应正在加剧，中小型基金都被高林和红山为代表的头部机构倾轧碾压得厉害，他们去年杀入创投市场后，一年投资超过200家项目，钱多、人多　、品牌响，对项目竞争激烈，而且掌握定价权，大多数中小基金都被碾压，我之前为了抢夺项目，都是定点蹲守，贴身肉搏……”叶蔚明一阵义愤填膺，“就说最近，本来我看好一个游戏app项目，年收入大概2000万，按常理估值2亿，结果不差钱的大机构一来，直接抬高估值，开2亿美元！加价抢了我的项目！”

    “嗯，照这么说，我们公司也值2亿美元了？但是现在我们只想融资个五千万，投资机构靠谱就行，别整天想着套现走人那种。”程屿无奈道。

    “你们是想要长期投资，这能一样吗，关键是现在市场风向不是这样……马太效应你懂吗？FA机构（投资银行）会优先把项目推荐给头部机构，因为他们手松钱多决策快！推给其他VC的，都是他们看剩下的项目！初创公司很难看出赛道第一名，他们就多投，反正钱多，结果无形之中把如今的投资周期都缩短了，为了怕掉队，以前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去和目标企业沟通谈判，现在一两个星期不做决策，可能就被人抢走了……”

    “没错，”程屿点点头，“我现在一天能接待两三个投资商，他们节奏是真的快，所以我才这么累还没看到成效……”

    “兄弟，最累的不是你们，是我们这些找项目的……”在比较谁更社畜这方面，叶蔚明坚决不服输，“我今年的KPI是投五个案子，刚完成三个，你可能年底之前都见不到我了……说实话，你真的不考虑我们公司吗？我可以马上飞回来……”

    “打住打住，你们公司是LP（海外投资基金），不合适。”他敬谢不敏。

    叶蔚明也知道对方脾气倔，又不愿意把私人关系和工作搅和在一起，所以也是玩笑居多。

    “行吧，只叹我们有缘无分。”叶蔚明故意拖了个尾音。

    “对了，我欠你的钱应该很快就能还了。”他琢磨着在南阳生物科技的股份1年锁定期快到了，套现后他应该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怎么？我忙得都没地方花钱，你开销大，留着。”叶蔚明大大方方地说道。

    ……

    程屿和叶蔚明聊了很久，心情畅快了很多，这些日子应付各路投资商的焦躁也缓解了，至少，对方从另一个专业的角度帮他解惑，让他有了一些方向。

    他在公司加班整理资料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你好，哪位？”

    “程屿，是我。”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被工作搞得忙昏头的程屿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他静默了一会儿，回应道，“霍一臣？”

    指节泛白，手机光滑的表面瞬间就起了一层汗雾。

    “我听说你们公司在募集投资资金，胜文证券投行部的人也跟你们接触过，”他顿了顿，声音漫不经心，“需要帮忙吗？我已经是投资总监了，这种小项目直接可以帮你搞定。”

    “不用。”他说完就想挂电话。

    “等一下！”霍一臣似乎知道程屿会拒绝，也不恼，接着说道，“现在的投资市场鱼龙混杂，我至少可以给你一些专业建议，我记得我们以前在南洋生物也算是合作愉快。”

    “霍一臣……”程屿的声音慢慢沉了下去，“你别以为我没有报警你就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

    他声音已经带了寒意，显然已经在压抑某些不良的情绪。

    “见一面对你没有坏处，而且，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还欠我10万，”他话锋一转，“我倒不是催债，就是找个借口……不然你应该不会搭理我。”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现在事情过去这么久又突然联系他，不知道打的什么注意。

    “你账号给我，我明天就转给你。”程屿道。

    “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吗？我说了，见一面，我当面跟你好好道个歉，你打我骂我都行……”他语气执拗道，“时间地点你来挑，你害怕我吃了你不成？”

    程屿不想吃激将法这一套，可是他一想，霍一臣之前能成功阴他，完全是因为他毫无防备，猪油蒙心还当这种人是挚友。

    现在，他程屿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他当初憋屈无比地偷偷从医院跑出来，又灰溜溜回家收拾东西离开，没让霍一臣得到一丝惩罚。

    不像个受害者，倒像是畏罪潜逃……说到底，他为什么要怕这种人渣？！

    过了这么久，他心里的怒气又被成功挑了起来，他确实需要跟他好好做一个了断……

    “可以。”程屿回答。

    话说出口，他胸中的积郁畅快了不少。

    还钱不是最重要的，至少，他选择直面自己曾经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