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夜魔君
“殿下！”杨昭匆匆过来，担忧道，“有受伤吗？” 沈辰抹去脸上鲜血，摇了摇头：“无事。”抬头看去，前方李肃羽和林沐白和二个供奉仍旧战成一团，几股内力互相冲撞，扬起漫天尘土。 “他们这样不行。”沈辰皱起眉头，皇庭的供奉远要老辣的多，看出对方想要速战，偏偏稳扎稳打的拖延起来，时间一久，数十年的内力差距渐渐显现出来。 这时，远处一位蓝衣锦袍青年过来，对着枫花拱手道：“大人，刺客清理完毕。” 原来许衡所带来的的侍卫已经尽数被杀，横尸一地，枫花颔首道：“那就准备吧。” 青年挥了挥手，他带来的人立刻分为二路，一路呈四角散开，另一路将正在缠斗的四人远远围在中间，齐刷刷的端出一把轻弩，弩机十分小巧，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头部捆着的不是弩箭，而是一束细如牛毛的银针。 这是什么？沈辰正疑惑着，一个尖锐的口哨声响起。 刹那间，林沐白以几乎难以捕捉的急速往后撤去，同时银针尽数而出，漫天雨花般射向缠斗中的三人。 “雕虫小技！”供奉不屑道，转身推掌，深厚的内劲下细细茫茫的银针像是悬浮在空中一样，丝毫扎不进半分，李肃羽却没那么游刃有余，他注意到林沐白动作后已经一同后撤，但仍然在散开前被射入不少银针。 沈辰见状瞪向枫花：“你们怎么连自己人也打！” “殿下不用担心。”枫花温和道，“魔君有天火伏魔录在身，百毒不侵。” 百毒不侵？沈辰来不及细想，场中的局势一变再变。虽然银针没能扎入供奉身中，无力的掉落一地，但正当他们面露嘲讽，准备再向林沐白袭去时，一张巨大的金丝网从天而降，本在四周站定的武林盟人立刻跃起接住大网，狠狠往下一扯将二人兜住，供奉顿觉不好，对着金丝网立刻出掌，同时向后快速掠去，偏偏第二波银针又至！ 密密麻麻的银针夹击而来，供奉见来不及躲避，索性任由银针扎入体内，反手抽出腰间长刀，想趁着没被完全套住时破开坚韧的金丝网。 突然一阵机括声响。 沈辰顿时回头，不知何时，山腰上出现了数十个江湖装扮的青年，他们三人一组，每组身前架有一台重型连弩，连弩上皆装有十支弩箭，正寒光熠熠的对准包围圈中的供奉。 “这是！”沈辰猛地看向林沐白，重型连弩可是军中制式武器，无论哪国，凡民间藏有着必以谋逆罪论处！ 白衣少女却面容镇定，高声命令道：“全部射出！” 万箭齐发！ 巨大的破空声响下，供奉扯着金丝网一同纵身跃起，磅礴的内力掀翻一众扯着绳网之人，正当二人急速逃离连弩范围时，内力忽然一滞——迅疾的弩箭已经到来，毫不犹豫的从四面八方扎入他们体内。 连弩刚猛而威力无穷，千里之外可破铁甲，更不要说无法聚起内力的普通肉体。 不过眨眼之间，二个供奉被上千支弩箭扎成漏气的圆球，从空中重重的摔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曾站在凤栖大陆顶端的一代宗师，就这样败在了人间的无情兵器上。 沈辰看得心中五味陈杂，林沐白却没有任何波澜，她上前利落的斩下二颗头颅，对青年吩咐道：“带人去接应颛孙将军和王大人，与他们一同将首级送至安丰城，孟将军等在那里。” 青年领命称是，带了一队人马离开，其他人则收拾起绳网和无头的尸体，沈辰不忍再看，转身想去李肃羽身边时，枫花却移步拦在他的面前。 “枫花？” 他抬头看去，远处林沐白走到了李肃羽面前，冷然道：“敢问阁下，可是十二域西夜，魔君孤烛？” 李肃羽眯起眼睛：“正是。” “噌”的一声，承风剑出鞘，剑指李肃羽！ “沐白！”沈辰吃了一惊，刚想上前，枫花摇了摇头：“殿下，此乃江湖之事，请不要插手。” 林沐白执剑，沉声道：“西夜自遭三清派围剿后销声匿迹，但六年后再次卷土重来，凤栖历三百四十九年，云谷寺尘大师毒发身亡，同年，白云观云溪道长与其三位弟子失踪，下落不明。三百五十年，翡翠谷失火，谷中所有人葬身火海，无一逃出……” “以上共计三十余桩命案，二百一十人条人命，经查皆为西夜所为。“林沐白道，“魔君大人，请问是否属实。” 李肃羽耸耸肩：“这谁知道呢？上任魔君的糊涂账，你找他去。” “那好——云翎山庄庄主横死房中，凛风堂三堂主李振在雁门关遭人暗杀，蒙氏山庄不分老弱妇孺，全被斩杀……以上五十九条人命，可是西夜玄冥楼杀手，孤烛所为？” 她神色平静，眸中却有着滔天的杀意，看得沈辰心头一震，李肃羽脸上却浮现一抹残忍的笑意：“是，又如何？” 承风剑嗡鸣作响，似乎共鸣着剑主的愤怒，林沐白面若寒霜道：“那么，今日我便以武林盟之名，为中原武林讨回这些血债！” 快到几乎残影的速度纵身跃起，迅疾剑招直刺李肃羽胸口！ 李肃羽冷哼一声，不慌不忙的移步躲避，林沐白武功已至化劲，一剑既出，二剑随至，寒芒剑意如浮光掠影般笼罩在李肃羽周身，同时左手翻掌，澎湃的内力倾泻而出。 “区区这点功夫，也想对付我！”李肃羽抬手回击，两掌相对，双方第一次以霸道的内力直接比拼，强大的气流对冲下，瞬间卷起周围所有砂石树叶，连沈辰都不得不抬手挡住。 尘埃未定，李肃羽却脸色突然一变，收掌快速向后掠去，林沐白哪里会放过他，紧跟着一掌拍上他的胸口，打得李肃羽当即远远的飞出去，撞到树上跌落在地。 “那个银针……到底是什么？”李肃羽强忍着翻腾的气血站起来。 “冰魄针。”林沐白道，“让你体内的蛊虫休息一会的小东西罢了。” “蛊虫？”沈辰听得一愣，枫花解释道：“每一代西夜魔君身上都种有魔蛊，百毒不侵，因此只有先用冰魄针让魔蛊休眠后，涂在冰魄针上的毒药才能发挥药效。” 林沐白目光在李肃羽身上转了一圈：“不愧是魔君，黄粱一梦和梅花易散双管齐下，你现在还能稳稳当当的站在这里，不知道一会你和连弩的比试，会是谁厉害呢？” 再次装上弩箭的弩机们重新齐刷刷的对准了李肃羽，严阵以待。 李肃羽咽下喉管中涌上的鲜血：“还真是好大的排场呢，我本以为你是为了帮助沈辰除掉刺客才搞了这些兵器过来，现在看来，倒像都是为了我。” “能够有比宗师更高的待遇，不知道该说是荣幸呢还是不幸呢？”李肃羽讥讽道。 此时的沈辰也明白过来，林沐白这番伏击，根本不是她所说的除掉违反江湖规矩的刺客——从冰魄针到连弩，一切都是为了杀掉李肃羽而做的准备！ 不，不是现在，甚至是从最初就谋划好了，将枫花和杨昭留在他身边，时刻监视，等到天远军和黑鳞军赶赴前线，李肃羽孤立无援之时再行动手。 就连王子约和颛孙将军都被找借口支走，不给任何外人在场的机会！ 李肃羽看着沈辰难以置信的表情，冷笑道：“沈辰，你终于想通了是吗？还以为你的师妹是担心你才送了那么多人来？她可是早打好了如意算盘！” “沐白……”沈辰目光复杂，咬牙道，“李肃羽已经是我的太子副率，我不能让你杀了他。” “不能杀他？”林沐白凛然道，“师兄，身为三清派弟子，你是否还记得门规第一条——凡西夜魔教之人，见之，斩。” “我三清派多少人命丧西夜之手，你外祖一案又是他助纣为虐，你不杀他，反收容他在身侧，可对得起师门，对得起赵家！” “李肃羽确实是西夜之人，但他是被抓去的西夜，此后种种并非他所愿！”沈辰立刻道。 “并非所愿？”林沐白寒声道，“因为自己不幸，所以要让所有人不幸，为了自己苟活，不惜杀害无辜之人，师兄，你要为了这个贪生怕死，犯下灭门罪行的魔君来辩解吗？” 沈辰一僵，林沐白咄咄道：“我们的小师祖，因为武功出色被掳至西夜，不愿为杀手遭凌虐致死，神药谷防风长老，拒绝研制魔丸被砍断四肢，囚禁潭底十余年……中原武林多少英杰，沦为西夜奴隶后宁死不屈，恪守道义，但他做了什么？” “主动接受赐名，入玄冥楼为杀手，现在还成了西夜魔君——是不是等到他携魔教众人攻入中原之时，你还要说他是被逼的？” 沈辰一时不敢回答更不敢看身后的人，李肃羽却大笑三声道：“好一个道貌岸然，不愧是林槐夏之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说我贪生怕死？但要不是你爹当年贪生怕死，我又怎么会被抓去西夜？我是不择手段活下来，那你又哪里是正义的——林沐白，全天下所有人都可以来杀我，但唯独你们林家没有资格！” 李肃羽眸中散发出血色，整个人气息变得十分狂暴，如黑云压城，看得周围人心惊胆战，不由得纷纷后退一步。 林沐白沉声道：“父亲当年在山中闭关，所以未能收到信息，不是故意不救你。此事确实是林家之过，待今日事毕后，我自会向李岫居将军请罪，任由他处置，以一命换一命。” “好一个自行请罪。”李肃羽冷笑道，“不用这么麻烦，只要你先行自刎谢罪，我就不再挣扎，任由你们处置如何？” 目光扫过枫花和其余众人，他勾起一抹嘲讽：“反正你们有连弩，我又中了毒，根本跑不掉。” 枫花脸色一沉，正要上前一步，沈辰借机亮出匕首，对着他斜斜刺去，枫花横笛格挡，却见沈辰反手一扬，正是梅花易散的药粉，他稍一迟疑，沈辰已经来到李肃羽身前，星明剑出鞘。 “让开！” “让开！” 李肃羽和林沐白同时呵斥，沈辰开口道：“沐白，李肃羽如今已经离开西夜，成为我的部下，我不能让你杀他。” “至于过去的罪，他的不幸是因为师父，我身为弟子，有责任为他承担这一部分的罪，如果有被他伤害的人想要前来索命，我自然会陪着他。” “师兄，西夜之人，一旦入教，终身不得离开，他根本不可能留在你身边。”林沐白立刻道，“你别被他骗了！” 沈辰目光坚定：“我相信他，并且攻下建康后，我会将他留在身边，再也不离开皇城一步，所以你和武林盟不用担心。” “不，不是的。”林沐白急切道，“他天火伏魔录已经练至九层，魔心深种，未来只会在魔蛊操控下越发颠狂，如果我不现在杀了他，中原武林迟早会因他再次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沈辰一愣，刚想回头，李肃羽突然扼住他脖颈，将他高高提起来挡在身前道：“林沐白，你们要是敢杀我，我就先杀了他！” 林沐白厉声道：“李肃羽！你敢！” “我敢不敢，你喊人放弩箭试试？”李肃羽残忍笑道，从沈辰手中取走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上，“让开！否则，我就让你看看是你的弩箭快，还是我的匕首快。” 周遭的弩箭手们瞬间绷紧弓弦，气氛陡然紧张，林沐白皱起眉头，但纹丝不动。 “不让？你觉得我不会杀他？”李肃羽眯起眼睛，锋利的匕首缓缓刺入脖颈，沈辰发出“嘶”的一声，细小的鲜血顿时流下锁骨。 林沐白眸色暗了暗，握紧了长剑。 李肃羽见他们仍旧寸步不让，眼见要陷入僵持，他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啊——林沐白，原来你是想连沈辰也一同杀了是吗？” 他轻笑一声，凑在在沈辰耳边呢喃：“殿下，你可知你这个师妹，一直恨着你呢！” “李肃羽，你不要胡言乱语！”林沐白立刻打断道。 “如果我是胡言乱语，你怕什么？”李肃羽扬眉道，“殿下，你可知你师父林槐夏虽然娶了芫娘，但他心中始终只有赵迢遥，因此对妻女几乎不闻不问，只将你视如己出，倾注所有的心血。” “他亲手教你武功，带你行走江湖，请万仞山庄为你打造星明剑，但同时，身为他亲生女儿的林沐白却被丢在三清山上，让普通弟子随意教她，直到现在她声名鹊起，离宗师只有一步之遥，林槐夏也没有关心过半分。” “如果我是她的话，看到这么好一个机会，当然是借机杀掉你以消心头只恨了。”李肃羽刻意道。 “你休想挑拨离间。”林沐白冷冷道：“我父亲怎么样是他的事情，沈辰是我师兄，我自然会敬重他。” “又装模作样了。”李肃羽扬起笑容道，“那你就慢慢看着我割破他的喉咙，再让你的手下将我们万箭穿心，到时候林槐夏不知道会夸你为了中原武林深明大义，还是杀了你为他心爱的情人之子复仇？” “住嘴！”林沐白大怒，长剑一振正要出招，一旁的杨昭突然抱住她，冲着沈辰道：“殿下，李肃羽公子，你们快走！” 李肃羽顿时匕首一收，与沈辰一同纵身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