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四弦轻拨语喃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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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快看!那边好像又有热闹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一群人立刻往前方跑去。 “我们往前找找看吧!兄长最喜欢看热闹了!”几人四下找不见托托,鹿宁提议他们继续前行。 果然,他们在人群当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鹿宁和胡七相视一眼,连忙拨开重重人群走到里面去。 人群当中,是一位身披孝袍的女子,跪在一张破败不堪的席子上。她耷拉着脑袋,双肩微微颤抖着,时不时用一双肮脏的手,拭去眼角的泪水。 托托就站在她面前,忍不住向身旁人问道:“她这是在干嘛?” 热心的知情观众随口说道:“这姑娘说是要卖身葬父!” 托托不疑有他,立刻从怀中掏出两个银元宝,递给地上的姑娘。 那姑娘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银子一脸震惊,她立刻擦了擦眼泪,连忙蹭了蹭手便要去接。 “哎,你等等!”围观的一位老伯立刻拦住托托,好心劝道:“这位壮士先别急啊!大街上天天都有卖身葬父的,你怎知她是真是假!好事可不是这么做的!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 托托不过迟疑了一下,老伯就将他手中的银子,又塞了回去。 地上的女子看到眼前的银子,转眼间不翼而飞,也不知是伤心还是绝望,竟放声痛哭起来。 鹿宁和胡七相视一眼,便走到了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女子: 她双颊塌陷、面黄肌瘦,还算端正的脸上脏兮兮的,因为哭泣而颤抖的双唇,也干裂无血色。 她身上穿着孝袍,虽然入了秋却依旧穿着夏装,全身更是一件首饰都没有。 鹿宁心中有了判断,便柔声问道:“姑娘,你是在卖身葬父吗?” 姑娘低垂着眼眸,咬唇点了点头:“我的确是在卖身葬父,可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那你父亲的遗体,此时又在那里?”胡七也凑过来询问着。 姑娘擦了擦眼泪,颤声道:“我将父亲裹了一个草席,暂时放在城西的义庄了。可即便是义庄的死尸,也都有口薄皮棺材,我却一文钱都拿不出……” 说到伤心处,她哭得更厉害了。 “姑娘莫哭,你且和我说说,家父是因何过世的?”胡七的目光清澈,声线温柔,很快让姑娘平静下来。 “村子里闹饥荒,我与父亲无可奈何,就到灵州来讨生活。却不小心得罪了本地一个富户,争执之际,我父亲被打成重伤。我们告去官府,可官商勾结,官老爷不但不管,还说我们吵闹公堂,又打了我爹几十板子。这一下子,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加上我父亲心中憋屈,突然暴毙了……” 姑娘伤心得再也说不下去,又捂着脸痛哭起来。 胡七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她手中,柔声道:“姑娘,快点去给你爹买口棺材吧,现在入土为安最重要。” 鹿宁也拿出了一锭银子,嘱咐道:“等你葬完父亲,来找我们将冤案说清,我们帮你讨要个公道!” 话刚一说出口,身旁好心的百姓立刻拦下她,劝道:“姑娘,你们相信她的话,给点钱也就算了。不该管的事情还是不要管,小心惹火上身啊!” 鹿宁皱眉看向他,不解道:“不知老伯此话何意,我帮她为何会惹祸上身?” 另一位年纪稍长的人说道:“这事儿姑娘还真不能管,他们得罪了厉害人物,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你要是插手此事,也没好果子吃!” “俺什么恶霸没见过!可只有恶霸怕俺的份儿,俺可不怕他们!”托托在一旁听不下去了,立刻义愤填膺地呵斥着。 鹿宁听闻此话,也十分不忿:“他们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如此摸不得碰不得?” 周围的百姓相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了。 良久,才有人小声说道:“他们是……惹了马帮。那可是我们本地最大的势力,还和官府有很深的关系,谁沾上谁倒霉!” “嘘!你这样说马帮,被人听到就麻烦了!”一众百姓呵斥发声者,一个个对马帮都噤若寒蝉。 听到这话,鹿宁和托托立刻变了脸色。 托托一步走过去,揪住那人的领子,挥着拳头怒喝道:“俺就是马帮的!你要再敢说马帮坏话,俺就揍你!” 周围听到这话,仿佛看到鬼一样,纷纷后退了几步。 卖身葬父的女子,也立刻将银子还给胡七和鹿宁,并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你们饶命!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看到眼下的情况,又想起方才在陈家庄的一幕。鹿宁不由得心头一紧:马帮在灵州的名声如此差,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马慧兰不在身旁,她虽然很想追问,却立刻冷静下来——这件事一定不简单,她必须要在暗中查清此事。 想到此处,鹿宁立刻拉住托托,低声道:“兄长别冲动!你若此时动手伤人,就真坐实马帮的恶名了!” 托托听到这话立刻收敛了脾气,顺从地站在她身旁。 鹿宁没有解释,又将银子放在女子手中,轻声道:“姑娘,你别害怕!马帮中也许有坏人,但绝不都是坏人。这银子你拿着。等你埋葬了父亲,就来灵州分号说是少帮主的朋友,自会有人为你讨要公道!” 虽然鹿宁这样说,可那女子还是紧抓着自己的衣衫,始终不敢抬头看她,更不敢伸手去接银两。 胡七见状,连忙从鹿宁手中拿过银两,放在那姑娘手中:“姑娘,我不是马帮的人,我的银子你拿好!” 姑娘微微抬头,看到胡七温柔和煦的目光,双颊微微一红,才迟疑地伸出手,接下了银两。 看出大家对自己的不欢迎,鹿宁立刻拉着托托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三个人继续默默前行。谁也没了出门时的兴奋和喜悦。 托托憋了一肚子气却不能发作,鹿宁神色忧思,许久不说一句话。 胡七知道二人心情不好,此时说什么错什么,便沉默地跟在一旁。 走了一会儿,鹿宁才惊觉道:“叶夫人怎么不见了?” 胡七这才说道:“方才咱们去看热闹时,她就直接去前面的戏台子看戏去了。” 鹿宁稍稍松了口气,便走到胡七和托托身旁,放低声音说道:“兄长,胡-公子,方才的事你们暂时不要声张。这件事孰是孰非,我定会查个清楚。但在此之前,咱们不能打草惊蛇。” 托托拍拍胸脯,愤愤道:“小鹿,你要查案算俺一个!若是俺知道谁敢为非作歹,败坏马帮的名声,一定不会放过他!” 胡七也立刻应承下来:“鹿姑娘放心吧,胡某不是多嘴之人。不过,灵州你也是初来乍到,还是小心为妙!” 鹿宁感激地笑了笑:“多谢公子体谅!放心,我自有分寸。” 黄昏之后,灵州城里袅袅轻烟,淡淡的飘向空中,不远处传来阵阵鼓乐之声。 三人一路往东走,就到了苏唱街的梨园。 豁然开朗之处,便见到一座用四边板壁围起的莲花棚。棚前已经围拢了一大群人,正一边翘首观望,一边拍手喝彩。 细听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刚刚散了一场戏,大家正催着下一场呢! 看来三人来的正是时候,他们用力推开拥挤的人群走进门去,找到了最前排的马慧兰,向她隔了个招呼便坐了下来。 不过多时,一阵悠扬的胡琴声响起。台上大红的幔布缓缓拉开。 一位高挑纤细、身穿凤冠霞衣的花旦,莲步依依行至台中。 他不过才摆了个身段、甩了两下水袖,刚扬起珠圆玉润的歌喉,围栏前便已经叫好声一片。 见鹿宁眼中满是疑惑,马慧兰秀眉一挑,洋洋自得道:“台上的这位,便是我们这里当红的优伶——肖玉楼,我可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呢!” 鹿宁点点头,没有说话。 转头间,她瞥见胡七正激动地站起身来拍手叫好,那台上的花旦也深深瞧了他一眼。可另一旁的托托,却已昏昏欲睡了。 鹿宁收回目光,继续专注台上的表演: 肖玉楼演的《游园》是《牡丹亭》中的一折:讲的是杜丽娘因教书先生,教授了《诗经》中“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词,便萌生了伤感之情,在与丫鬟一起游览了自家的后花园之后,更生伤春之情…… 肖玉楼的每一个甩袖,每一句唱腔,都拿捏妥当、恰到好处。他声情并茂地将这一幕,表现得淋漓尽致、感人肺腑。 待大红的幔布缓缓拉上,弦索胡琴之声止歇,鹿宁却仍神陷其中、无法自拔。直到众人的喝彩声雷动,她方缓过神来,一低头,却发现手背上已湿了一片。 她抬头看了看天,眼中一片茫然。 耳旁胡七意味深长的声音,幽幽传来:“那不是雨水,而是你的泪。你从戏的第一幕就在流泪,难道没察觉到吗?” 鹿宁立刻垂下眼眸,悄悄擦了擦眼角。 随即,她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元宝,递给前来讨要打赏的小厮。 胡七也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小厮手中。 托托被鹿宁叫醒,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放了一锭银子在小厮手中。 小厮满面堆笑,连连欠身答谢。 一行人心满意足、恋恋不舍地挤出围栏,意犹未尽地缓步往家走去。 背后一阵急促的叫喊声陡然响起:“几位官人请留步!” 四个人驻足回首,见方才求打赏的小厮,急匆匆跑过来:“几位客官留步,我们肖老板有请几位,到他的歇息之处小坐!”一抹轻焰的连枝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