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只影独走灯一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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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封奏折—— 几只鸣叫的秋蝉,呜噪着日暮的悲楚,撕开了初秋时节的一派新景。 宅邸的大门打开,一身官服的满庭芳走出门来,刚要坐上自家的马车前去上朝,却见一顶轿子迎面而来,停在府邸门前。 “满大人!”一个清越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随着门帘被掀开,枚青大步迈出轿子来。 满庭芳停下脚步,迎上前去,拱手笑道:“枚大人?你怎么来这儿了?” 枚青向他拱手施礼,笑道:“我有些事想找大人商量,不知大人可否有空!” 满庭芳略一沉吟,抬手笑道:“既然如此,那请枚大人上车吧,咱们在路上详聊!”说罢,二人先后登上马车。 待二人做好,马车缓缓启动往紫微宫走去。 枚青从袖中拿出两封奏折,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收到两封来自颍州的奏折,所以想和您商量一下,您先看一看。” 满庭芳接过两封奏折,仔细看了一遍: 这是在颍州治水的翊王,给皇上呈报的赈灾情况。上面将洪灾的情况、本地知府的不作为,以及灾后的饥荒等,详细的进行了描述。 不过,他也只是说明了赈灾结果,其中个人功绩多少,却并没有详述。 最后,他禀明了幽州匪患之事,希望能够继续留下,铲除本地的匪患。 而另外一封,是范子敬呈报给圣上的奏折,里面的内容和翊王说的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奏折上没有府衙的不作为,反而将自己说成一个,历尽千辛万苦成功治水的功臣。 就这样,他不但抢走了翊王的功绩,还比翊王的早来半个月。 满庭芳看着双封奏折,捻着胡须微微一笑,似乎一切已了然于胸。 枚青忍不住开口问到:“满大人,这件事情我们该怎么办?” 满庭芳呵呵一笑,反问道:“这封范子敬的奏折,半个月前就到了,你为何压了这么久没有呈上?” 枚青冷冷一笑,说道:“还不是因为大皇子被幽禁的事,现在龙书案上,堆满要求解禁的奏折,皇上心烦,根本没心情看任何奏章!所以我将所有不急的奏折都暂时压下来了。不过,也幸好是这样,才等到了翊王的奏折。” 满庭芳微微颔首,说道:“这件事情你做的对,这封奏折的确有问题。你及时将它压下来,成功避免了许多纷争!” 枚青沉声说道:“范子敬的奏折说得不尽不实,怕不是单单给自己邀功这么简单!只是我不知道,他的奏折比翊王提前了半个月,究竟有何目的?” 满庭芳微微思索,低声说道:“老夫以前任地方官时,曾与那范子敬打过交道。此人贪婪狡猾、心胸狭隘。想必翊王此次前去颍州,他非但没有积极配合,还百般刁难,翊王的奏折已证明了这一点。所以,他担心翊王会参他一本,便提前上疏邀功。这样,即便皇上发现异常,等翊王回来协助调查此事,那也是几个月后的事了。” 枚青略一思忖,说道:“那咱们要么将范子敬的奏折压下来,不让皇上看到;要么将两封都禀奏给皇上,治范子敬一个欺君之罪,您意如何?” 满庭芳看着奏折,叹息道:“范子敬是死是活,老夫根本不关心。老夫关心的是翊王的安危。” 枚青皱起眉头,疑惑道:“翊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治水成功、平息灾荒,将损失降到最低,是立了大功一件啊。满大人因何担心?” 满庭芳面色深沉,幽幽叹道:“你想想,翊王在没有朝廷支援,又有本地知府的百般为难下,却依然完成了这件事。这样的霹雳手段,这样的睿智和才能,正是皇上所忌惮的。我只怕,这封奏折非但不会为翊王得到封赏,还会惹来麻烦!” 这些话,让枚青的脸色也变了,沉吟了良久,他才小心的问道:“那……满大人有何高见?” 满庭芳斟酌了一番,拿起两封奏折又看了看,方道:“依老夫之见,这两封奏折都不能给皇上看!” 枚青一惊,忙问道:“这样的话,岂不是瞒报了匪情,还让皇上以为翊王毫无作为?万一,再治他一个治水不利的罪,该如何是好?” 满庭芳严肃的看着他,正色道:“枚大人此话差矣!当务之急,是翊王的安全,和如何让他继续留下剿匪。而且,他越是毫无作为,皇上才会越放心。非但不会治罪,还会大加奖赏。” 枚青听得一脸茫然,忍不住叹息道:“我都被您说糊涂了……” 满庭芳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哎,这就是帝王之心,极其敏感和多变!是杀是赏,只在瞬息之间!一步错,则是万丈深渊!” 枚青凝眉想了一下,无奈的说道:“好!这件事情,还是全凭满大人做主吧!” 说话间,马车已缓缓停在宣德门前,随扈前来打开车门,二人迅速将两封奏折藏好,才缓缓跳下马车。 满朝文武陆陆续续的往门内走去,二人也插进队伍中,随着众人缓缓前行。 恰在此时,阮浪带着一队御守司的衙役,押着垂头丧气、一脸不服的王璟,气势汹汹的前往紫宸殿。 众人看到这番场景,不由得心下一惊,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枚青压低声音,说道:“王璟这又犯了什么错?竟被御守司押去面圣!” 满庭芳勾了勾唇角,低低的叹道:“王璟一日不犯错,全身都难受。看来,今日有好戏看了!” ——流放—— 日光初照紫微城,日辉洒在琉璃瓦上,折射出七彩的霓光。 垂拱殿阁内弥漫着一片烟霞,遮阳的掌扇在缓缓晃动。仙鹤铜炉中香烟缭绕,明晃晃的黄袍上绣龙在飘浮着。 渝帝神色冷峻的端坐在九龙宝座上,就算是头顶珠华毕现的十二旒冕冠,也遮不住他此时怒火灼烧的双瞳。 他冷冷的盯着殿中的文武群臣,紧抿着双唇,良久都不发一语。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满朝文武恭敬肃穆、垂首敛眸的列立两侧。 谁也不敢如往常那般交头接耳、寒暄吹捧,有人甚至将准备呈上的奏折,又偷偷塞回袖中。 春末夏初的时节并不算太热,可殿中每个人的朝服还是被汗水打透。 汗珠从乌纱帽两侧如水般落下,却无人敢抬手去擦拭。谁都害怕一个不小心,会让天子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大殿正中战战兢兢的站着一个面目猥琐、细小干瘦的男子。 他耷拉着脑袋,时不时朝身旁的王肃发出求救的眼神,此人正是王肃的独子王璟。 王肃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将要说的话在心中反复揣摩了半天,才躬身一揖,朗声开口道:“启禀陛下……” “你闭嘴!”渝帝一声怒喝打断了他,让王肃把酝酿半天的情绪和措辞,又生生咽了回去。 这一声龙吟虎啸,吓得王璟一个腿软,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两鬓的冷汗涔涔而落,看向王肃的表情几欲哭出来。 渝帝一双怒目瞪着王璟,咬牙切齿的骂道:“王璟,你一贯凭藉父权,专利无厌!朕念在你父亲年迈功高,又仅有你一子的面上,对你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你竟将如意算盘打到朕的头上来了,朕看你是不想活了!” 这句话说得太重了,满朝文武皆心里一颤:莫非天子要杀人了? 王肃脸色煞白,也扶着一双老寒腿,费力的跪了下来,颤声道:“陛下开恩啊!犬子……” “你闭嘴!”又是一声怒喝,将王肃脱口欲出的感人之词,再次咽了回去。 这次渝帝转向王肃,拿起桌案上的账本,“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朕拨了八十万两白银,令他修缮被烧毁的寝殿,你儿子竟胆大妄为的侵吞了七十万两!为了省去给工人的钱,你儿子私自动用诏狱中的囚犯前去修建!银子不够,建筑材料只能用次等货,囚犯不会盖房子就随意糊弄。几个月内,宫殿竟坍塌了三次!现在账目一笔笔记录在册、核对无虞,你还要狡辩什么?” 宫中的清漏,点点滴滴,似乎永远没有停止的时节。 王肃一双浑浊的眼,直勾勾的看着账本上的白纸黑字,全身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此时,他心如明镜:贪赃枉法在天子眼中不算重罪,但问题是贪了谁的赃,又枉了谁的法。 在天子的头上动手脚,就是死路一条! 王肃心中迅速寻思了一遍:此时若是强行狡辩,恐怕会置王璟于死地。 唯有低头认错,再苦苦哀求,才能换来一线生机!只要天子不下令斩首,他就有办法将王璟捞出来! 想到这一层,王肃将心一横,立刻一揖到地,神色哀痛:“陛下息怒!是老臣教子无方!”一抹轻焰的连枝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