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偏爱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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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带着凉意扫过来,她不经意间想起了伯父昨日对她说过的话。 伯父说:“他一定会选中你。” 倒真是一语成谶。 当她第五次百无聊赖地回忆舆图上的内容时,陆清玄终于到来。 他在永宁宫门口下了步辇,迈入宫门。 他的身后,跟着二十余个太监。 夏沉烟低头,依照大燕宫规,行三拜九叩之礼。 陆清玄没有打断她的行礼,他垂下眼眸,视线静默落在她的发顶。 少顷,夏沉烟礼毕,和陆清玄先后迈入寝殿。 宫女们将寝殿的大门合上,两人坐到床榻之上。 在这种时候,应该是由妃嫔服侍皇帝。 夏沉烟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陆清玄没有指责她,也没有命令她主动服侍。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抽掉她头上的发钗。 因为要侍寝,她的乌发只由一根发钗简单束起。此时发钗被抽出,她的头发宛若瀑布一般垂落肩头,散出清幽的芬芳。 烛火幽幽跳动,秋风吹得庭院中的潇湘竹“簌簌”作响。 夏沉烟的视线落在陆清玄的手指上。 他的手指很漂亮,清瘦有力,修长灵巧。此时这双手滑过她的发梢,落在她的丝绦之上。 夏沉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 “你在害怕吗?”陆清玄忽然问。 他嗓音很淡,轻而优雅,让人想起春日消融的冰雪。 “没有。”夏沉烟平静地说。她脊背挺得笔直。 陆清玄的手指却已经停下了动作。气氛稍微凝滞后,他的手抬起,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他是用指尖碰的。夏沉烟感受到他指尖的温热,闻到了一种龙涎香和墨香交织的香气。 她的身体有片刻绷紧,不过刹那,便恢复如常。 陆清玄很轻地笑了一下。 “会下棋吗?”他问。 “会。” “来下棋吧。”陆清玄说。 夏沉烟静了一会儿,下床,穿鞋,找出棋盘和棋子。 她不会梳头发,于是长发就这样披落肩头。两人坐在桌前,一人执白子,一人执黑子,下一盘围棋。 相隔一张桌案的距离,夏沉烟看见他垂着纤长眼睫,目光停留在棋盘上。 他的神色很平静,没有提刚才的事情,也没有特意去碰夏沉烟执棋的手指。 仿佛他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下一盘棋。 烛台上的灯火微微跃动,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黑子与白子,如同厮杀的军队一样进退消长,最后一枚棋子落下,和棋。 敬事房的太监轻轻扣响寝殿的门。 “陛下。”太监说,“时辰到了。” 这是敬事房太监的职责——为了防止皇帝沉湎于女色。 陆清玄站起身,再次看了夏沉烟一眼。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含星和敬事房的太监,都在寝殿之外等待。 陆清玄从里面走了出来,敬事房太监立刻跟上。 含星低头行礼,陆清玄一行人从她身前经过。 空气中浮动着一缕龙涎香,含星听见敬事房太监恭敬地问:“陛下,是否要赏赐娴妃娘娘?” 陆清玄脚步微顿。 “娴妃很好。”他说,“赐她一套和田玉棋盘吧。” 敬事房太监应是,将这些事记录在册子上。 陆清玄坐上步辇,摆驾回宫。 含星入了寝殿,看见夏沉烟披着乌黑长发,用一枚棋子轻敲棋盘。 她走上前,帮夏沉烟束起长发,注意到这是一盘和棋。 四劫循环,生生不息。 含星微微睁大双眸。 “竟然有人跟您和棋……”含星问,“是陛下吗?陛下……怎么会在今天跟您下棋?” 她转头看了一眼床榻,帐幔低垂,她看不清帐中情形。 “是他。”夏沉烟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 “您让子了?”含星忍不住问。 “没有。”夏沉烟用棋子轻敲棋盘,“含星,你说,我以前见过他吗?” 含星说:“应该没有吧?奴婢没有印象。” “我也没有印象。按照常理而言,他的容色如此出众,我如果见过,应该会留下深刻印象才对。” “姑娘为何忽然这么问?” “没什么。”夏沉烟放下棋子,对含星说,“把棋盘收起来,早些就寝吧。” 含星应是,收好棋盘,服侍着夏沉烟就寝安歇。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流淌的秋水一般平静无声。 陆清玄一直没有再进入后宫,他好像总是很忙,夏沉烟听来拜访的婕妤说,他经常忙到夜深。 每一个政务上的决定,都决定着无数百姓的安康,他似乎确实没有偷懒的机会。 秋雨停了又落,半个月以后,是中秋节,这是大燕王朝最重要的几个节日之一。 太后在玉堂殿举办宫宴。她下了懿旨,要求十三个后宫妃嫔都必须前往。 几个婕妤前来拜会,邀请夏沉烟一同去玉堂殿。 夏沉烟没有拒绝,她们几人去得早,到达玉堂殿时,宫宴还没开始。 宫女将她们引到玉堂殿后方的庭院,太后正在亲手修剪花枝。 她大约四十岁,保养得宜,气度温和,相貌和陆清玄有几分相近。 “你们来了啊。”她停下动作,把剪刀递给侍立一旁的宫人。 夏沉烟等人应是,向太后行礼问安。 太后温声说:“不必如此拘礼。” 她一一问过众人的名字,轮到夏沉烟时,她说:“哀家记得你,夏家的女儿。皇帝只点了你的名字。” 夏沉烟不知道太后在说侍寝还是选秀——选秀的事情,她一直懒得再去打听,这会让她感到疲惫。 于是她微微低头,态度恭谨,囫囵着说:“太后娘娘谬赞了。” 太后笑了一下,“你跟你姑母很像。” 夏沉烟微顿。 她的姑母,是先帝最宠爱的贵妃。而眼前的这个太后,是当时的皇后,她诞育了陆清玄。 据夏沉烟在夏家得知的消息,先帝在时,姑母和皇后分庭抗礼,各自看对方不顺眼。后来大燕兵败,在皇后的怂恿下,先帝把当时的后宫妃嫔——包括姑母——一起献给了胡人,请求胡人暂时停止进攻。 夏沉烟以为太后打算针对她,她开始思索应对的方法。 太后却露出回忆的神色,说:“你似乎是叫……沉烟?真是个和你姑母一样好听的名字。” 夏沉烟应是。 太后微微笑了一下,褪下手上的玳瑁镶金嵌珠宝镯,把它戴到夏沉烟的手腕上。 “哀家很喜欢你。”太后说,“如果你愿意,以后可以来哀家的宫里坐坐。” 夏沉烟动作稍顿,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少顷,她应了一声“是”,说:“多谢太后娘娘垂怜。”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没有再说什么。不久之后,宫宴开始,妃嫔们坐到各自的位置上。 太后坐在上首,她旁边还有一个空位,应该是留给陆清玄的。 夏沉烟坐在下方第一个位置,她对面坐着顺妃。 在她们之后,还坐着十一个昭仪、婕妤和美人。 太后一直没有举起筷子,似乎是在等待。又过了一刻钟,玉堂殿的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清玄从门外迈步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太监。 妃嫔们的目光,都落在陆清玄身上。他恍若未觉,走到太后身边坐下,低声说:“儿子来迟了。” “无妨,政事要紧。”太后平和地说。 她举起筷子,挟了一口,众人这才动筷。 席间,众人无声咀嚼,乐师们演奏和缓的音乐。 夏沉烟感觉有人在看她,她抬起头时,对上了陆清玄的目光。 殿中灯火明亮如白昼,他拿着筷子,容貌俊美清隽,神情平淡,仿佛是不经意间看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