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 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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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樊长玉却一刻也不敢停。 长宁还在等她。 - 一队斥侯行至清平县地界,远远地瞧见整个县城火光滔天,皆是一惊。 训练有素的斥侯兵下了马,正欲刺探敌情,就见崎岖小道上,有十几名老弱妇孺互相搀扶着往这边走来…… …… 卢城。 天明时分,一骑流星马便驶向了燕州大营。 “整个清平县都被屠了?” 中军帐内,公孙鄞一向温雅平和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严峻之色。 连夜赶回来报信的斥候低下了头:“我等奉先生之命前去清平县时,那已是座死城了,去查探缘由时,才意外碰上有几户活着的人家。” 公孙鄞忙问:“他们现安置在何处?” 斥侯答:“属下先行回来复命,余下人马护着那十几个活口去了蓟州府。” 公孙鄞负手在帐内走了一圈,问:“那姓樊的屠户女可在其中?” 斥侯道:“并未,不过她幼妹在。那活下来的十几人说,是那名屠户女将她们藏在了家中的地窖里,托付她们帮忙照顾她幼妹。山匪发现地窖里藏了人后,那屠户女不知用的何法子引走了山匪,那些人出来后,并未找到那屠户女的尸首,想来是叫山匪带回了山寨。” 公孙鄞没见过樊长玉,但此刻听属下说,樊长玉为了保护那些人叫山匪抓走,旁的不说,单是这份气魄和大义便不输男儿。 他挥退了斥侯,又换来亲兵:“侯爷现在何处?” 亲卫抱拳道:“侯爷一早便巡视河谷地形去了。” 公孙鄞当然知道谢征为何会突然去巡视河谷,锦州和徽州的粮道指望着崇州,但蓟州还有一条水路可运粮,只是入冬以来江河水位下降,才无法航运,等到开春后,这条航道便能重新启用。 若是蓟州也失,他们当真就被长信王掐住了七寸。 要守住蓟州,卢城这道屏障便不可失。 他和谢征商议过,应对长信王这五万大军最有效的法子,莫过于借助开春后的那场春洪。 公孙鄞道:“即刻派人去寻侯爷!” 他话音方落,帐外便有亲兵唤了一声:“侯爷。” 公孙鄞正焦头烂额,闻声忙快步迎了出去。 天光破晓,帐外走来的人一身玄色戎甲,肩吞和披风上沾着细雪和晨霜,眉眼冷厉,俊美无俦的脸上也带着霜雪的寒意,叫人不敢逼视。 公孙鄞见了他便开门见山道:“清平县像是被人寻仇了,整个县城都被屠了。” 谢征解下披风的动作一顿,“何时的事?” 公孙鄞道:“斥侯刚送回来的消息,说是山匪的手笔,临安镇上那姓樊的屠户女,也叫山匪抓了去。我琢磨着不太对劲儿,长信王世子迄今没寻到踪迹,这会不会是他的报复?” 谢征提了剑架上的一柄佩剑就往外走:“备马,点一百轻骑随我去清平县!” - 一直到天明,樊长玉才走到了大路上,山匪早就被她甩得无影无踪。 她赤着一只脚在雪地里走了半晚上,此刻精疲力尽,不知是不是感染了风寒的缘故,头也一阵阵地发疼。 樊长玉在心底把随元青问候了千百遍,心道下次再见非取他狗命不可。 蓟州府在清平县以南,赵大娘她们离开清平县后,肯定会去蓟州府报官,她也往蓟州府去,总能遇上赵大娘她们的。 听见远处传来车辘声,樊长玉心知山匪劫道要么是一群人埋伏蹲点,要么是骑马,不可能只有一辆马车,便也没规避。 待那马车驶来时,她瞥了一眼,发现那马车看着虽不华丽,但车轮比一般马车似乎都大上一圈,行驶在雪地里很是平稳,车辕瞧着也结实,用的篷布是樊长玉没见过的厚实料子。 樊长玉猜测这应该是什么大户人家才有的马车,只看了一眼,就垂首继续走自己的路。 那车夫看见樊长玉一只脚没穿鞋,倒是同车内人道了句:“那小娘子当真是不畏寒,大雪天的竟然不穿鞋在路上走。”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打起了厚重的车帘,浅色的眸子里映出这官道上的山川雪色和那赤足行走的女子,道:“想来是遭了什么意外,问她家住何处,捎她一程。” 男子都发话了,车夫不敢不应,停下马车后冲樊长玉喊道:“小娘子,你家住何处?我家郎君怜你雪天赶路不易,愿意捎带你一程。” 樊长玉知道自己这会儿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脱臼的手没能及时处理已经肿了起来,那只没穿鞋的脚,更是冷痛到没有知觉。 她没逞强,道:“我想去蓟州府衙。” 去报官。 车夫道:“这倒是同咱们顺路了,上来吧。” 樊长玉向对方道谢后,便上了对方的马车。 车帘掀开的瞬间,里边的暖意扑面而来。 坐榻上看书的青年,一袭雪青色的袍子,没有任何花纹绣样,却透出几分“大道至简”的意境来。 第一眼瞧见这人,樊长玉便觉着他当真是个读书人。 不同于宋砚的自命清高,也不同于言正的散漫和狷狂,他眉眼间都携着一股温润平和,像是冰天雪地里突然照下来的一抹暖阳,莫名让人觉着亲近。 青年见樊长玉望着自己发愣,也没流露出什么不耐或是讥诮的神色,只礼貌地冲她微微一颔首,见她衣襟发梢上都全是雪,把炭炉子往她这边推了推,又递来一件不知什么材质但摸上去触感极软的披风。 “姑娘鞋袜都湿透了,且烤烤吧。” 樊长玉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这车中的摆设看着简朴,但又有一股她形容不出来的讲究,她尽量只坐靠近车门的那一块地方,摇头道:“多谢公子,我不冷。” 她头上和眼睫上的霜雪叫车内的暖意融化了,结成细小的水珠子挂在上边,像是一头从清晨的山林里钻出来,沾了满身晨露的小豹子。 失了攻击性,倒显出几分茫然的憨态和可怜来。 青年以为她是介意自己在车厢内,合上书,和煦笑了笑:“在马车里坐久了有些闷,我去外边透透气。” 他说着便撩开车帘和外边的车夫坐一块去了。 樊长玉望着晃动的厚重车帘微愣了一瞬。 炭炉子的暖意让她冻久了的手脚终于有了些知觉,樊长玉还是没要那件披风,叠放起来放到坐榻上。 只借炭炉子烘烤被融化的雪水浸湿的衣物。 手上的那双鹿皮护腕受了热有些发烫,隔着衣物,让整个手腕也变得暖融融的。 樊长玉一只手脱臼了,不方便解这护腕,解开了也不好再扣上去,便将就着烤火。 她感觉护腕变烫的时候,抬起手贴到了脸侧。 想起言正离开那天说的话,心口的地方莫名有些涨涨的。 身上的衣物烤得半干的时候,樊长玉正打算让那青年进来,马车却骤然一停。 樊长玉听到了外边车夫的闷哼声和重物坠地的声响,她瞬间握紧了贴身藏着的那柄剔骨刀。 车外传来马蹄声,紧跟着是笑谈声:“伤了五当家的女人没找到,倒是顺道劫到一尾大鱼。” 青年显然也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嗓音里带了几分慌乱,言语却还算镇定:“诸位好汉莫要伤我这仆从性命,车中财物好汉尽可取走,若是不够,我修书一封送往家中,再拿些银钱来也是成的。” 劫道的山匪们见他如此上道,都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倒是识趣!” 几个山匪当即就上前来要掀开车帘查看车中都有些什么,樊长玉怕叫这伙人认出自己来,迫不得已抖开放到坐榻上的斗篷披在了身上。 只盼着昨夜黑灯瞎火的,她又一直都借着随元青身上的大氅遮掩自己的脸,这些人不记得她具体是何长相才好。 怎料车帘还没掀开,樊长玉却先听到了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 车外传来青年愤怒至极的质问声:“你们……你们何故杀他?” 山匪哈哈大笑:“能留着换银子的就你一个而已,弟兄们何必费力不讨好再替你带个仆人,要是车上还有女人,弟兄们倒是能带回寨子里。” 那名山匪用刀掀开车帘时,里边的人直接一脚将他踹飞出去丈余远。 余下的山匪也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到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樊长玉披着斗篷扑到车辕处,直接一刀割断套着马的车绳,再往车辕处一踏,人就落到了马背上,她一手紧拉着缰绳,夹马腹经过那青年时,直接把人拦腰给捞了上来。 “是伤了五当家的那女人,快追!”反应过来的山匪们如同鬣狗一般猛扑了过来。 那青年显然是个没骑过马的,几乎被颠下马背去,樊长玉喝道:“你拽着我衣服!” 那青年当真是守礼,命都快没了,仍没半分逾越,樊长玉让他拽着她衣物,他就当真只死死揪住她腰侧的衣裳,好几次都差点被甩下马背去。 樊长玉实在分不出精力去抓他,索性拎着他衣领把人横放到了身前,这会儿青年可算是不会被甩下马去了,就是被颠得胃都差点翻过来了。 身后的山匪穷追不舍,前方的三岔路口又有一波山匪围堵了过来,那带头人正是那疤脸男子,两波人马相撞,彼此都愣了愣。 樊长玉注意到这波山匪身上大多都带着血,神情狼狈,像是才经过一场恶战。 她一时间也猜不透这波山匪是跟什么人交手的,本能地选择了唯一一条畅通的道逃跑。 本就追着樊长玉的那波山匪此刻也赶了上来,瞧见另一波人,道:“大当家的,你怎么也来了?” 疤脸男人含恨道:“清风寨已叫官兵捣了!” 追着樊长玉的那波山匪傻了眼,“那咱们怎么办?” 疤脸男人道:“抓住那女人!官兵们在找昨夜伤了五弟的那个女人!” 两拨山匪合力追上来的时候,樊长玉暗骂自个儿又没刨他们祖坟,至于拿出这不要命的架势来追她么! 官道一直往前延伸,尽头是一处渡口。 这天寒地冻的,渡口只停着一艘小船,也没个船夫在。 樊长玉下了马,用没伤到的那只手拎着青年就上了渡口的唯一一艘船,奈何不会撑船,只拿着竹篙在岸边借力一推,将船送出水面几米远,就再也前进不了分毫了。 山匪追过来后,也不管严冬的水有多冷,直接下饺子似的往江里扑腾。 樊长玉拿着竹篙赶他们,奈何山匪人实在是多,还是叫一些寻着间隙摸到了船舷。 谢征捣毁了清风寨,没在山寨里找到樊长玉,又审了几个山匪,得知樊长玉昨夜压根没被他们抓住后,便只带着麾下骑兵清缴这些逃出去的山匪。 一路追到这渡口,远远便瞧着江上那女子的身形瞧着颇为眼熟,待稍近些看,果真是樊长玉!心口火烧似的焦灼感尚不及平复,便发现她正极力护着船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谢征唇角瞬间抿紧了。 身后的亲卫追上来,见谢征驭马停在了原地,看了看江边被一群山匪围攻的一男一女道:“侯爷,那些山匪似要抢船。” 谢征寒声道:“取弓来。” 冷得能掉冰碴子的视线却是盯着船上那被樊长玉护在身后的青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