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5

    「还没到回诊的时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选择提早过来吗？」戴着眼镜的女医生，问着面无表情的唐夏安。唐夏安在这看病已经一年多，从一开始到现在相比药量，其实加重了不少，过程中不曾减少过。

    「我在想……能不能减少一些药物。」唐夏安缓缓开口，她知道这是个不一定能实现的要求，可是她仍然期盼着自己的药量能够减轻一些，「除了体育课之外没有多馀的时间可以运动，但是最近过得挺累的，我想如果晚上的药物减少一些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药量可以慢慢调整，这是我们共同的目标。只是，提早来看诊只是想说药量的事情吗？最近有没有碰上什么困扰？家里的状况怎么样？」

    医生的话让唐夏安低下头。她不会说谎，在这个空间里头，她反倒更能做自己，把不敢说的、藏在心里深处的，告诉面前这个她相当信任且十分专业的医生，「这一次年级排名考了第二名，家人……妈妈她不太高兴，可是我也努力了……真的尽力过了，我怎么样都拿不到第一名……」

    话到最后，有些哽咽。唐夏安吸了吸鼻子又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对我来说考第一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对我的家人来说，那是必须做到的。这一次，我又让他们失望了。」

    唐夏安面前的桌子就摆着面纸，可已经滴下眼泪的她，并没有伸出手。

    「在我看来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夏安。虽然你的家人给你很严苛的标准，但你也努力去做了，没考到他们的要求也别觉得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你看，你都已经花费那么多的力气与心思去准备了，那样的你很棒，是不该被否定的。」

    「可是我的家人只会看结果，我再怎么努力他们都看不到，他们也不会晓得！」唐夏安摀住脸，大哭了起来，「我也想被他们称讚、不要让他们失望，可是我怎么样都做不到……」

    她的母亲给予了很严苛的标准，而长期不在家、于外地工作的父亲，从不关心她的生活，每次见面或者通电话，问的都只是成绩。在唐夏安的家庭中，幸福与美满都是靠成绩来取得的，可她也不是个贪心的人，她想成为一个不会让家人操心的乖女儿，即使需要很努力才有机会获得，但她希望自己可以达到他们的标准，让他们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别为了她而伤透脑筋。

    自责与难过充斥着她的内心，成了她病发的一个原因，直到现在都没有好转。她总觉得自己会成为别人的麻烦，也不想老是抱怨着不如意的事情，所以她把所有心事藏于心底，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即使提起，也只是说皮面罢了。

    医生与她聊了将近四十分鐘，唐夏安的情绪才平復了一些。吸了吸鼻子，唐夏安说自己好多了，医生看她也不哭了，这才放一点心。

    最后，医生减了一点药量，但也叮嘱她，如果身体有任何不适就得马上回诊。唐夏安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便缓缓站起身，走出诊疗室。

    外头乌云密布，没有带伞的唐夏安领完药，想着要赶紧回家，可雨却她在踏出诊所门口的那剎那滂沱降下。

    她看着乌黑的天空，心想着，天空也在哭泣呢。

    和她的心里头一样。

    她叫了一台计程车，在门口候着的时候，撑着伞的安辰浩站在对面，看见了她。

    今天他母亲加班，懒得下厨也不想吃泡麵的他出来随意买点东西吃，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街上看见唐夏安。

    他们没有说过任何话，没有任何交集，但却知道彼此。可即使如此，在走廊上擦肩而过，他们不会向彼此打招呼。

    他不知道为什么唐夏安会从身心科的诊所走出来，他并没有佇足看她太久，在他继续向前走离开时，唐夏安叫的计程车也到了。

    不曾在彼此的生活碰撞，有着不同的生活理念，两条不会交错的水平线，却越靠越近──最后交叠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