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 第6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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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回神,微微颔首。 虽然田贵人痛不欲生,哭天?抢地, 但在医生看来,她这胎已经生得非常顺:胎位正,宫口开得也快, 是最常见的顺产。 现在是第二产程了。 “贵人,孩子快要出来了。”程丹若给她比了比产道的长短, “就?这么点,再使使劲就?好了。” 田贵人都要崩溃了,却还是期盼这回是真?的:“真?的吗?” “现在我们要换一种吸气?的法?子,这样才不会伤到?你,你以后才能承宠。”程丹若轻声道,“长吸口气?,憋住,对?对?,很好,把这股气?往下压,推一推孩子,很好,非常好,再来一次看看。” 比起?一成?不变的“快了快了”,这种言之有物的内容显然更能分?散注意力。 田贵人竭力集中?精神照做,可很快又被剧痛打?败,痛到?忘记呼吸,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忍痛上?了。 冷汗一层一层黏在背上?,她又累又痛,恨不得昏过去算了。 “看到?头了。”她听见程丹若在说?,“不要睡,最后一步了,用?力!” 田贵人听到?“最后”两个字,无端生出力气?,吸气?用?劲往下推。她感觉到?沉甸甸的分?量挤出滞涩的出口,带来难以言说?的剧烈疼痛。 一双手把她从中?间撕开了,好像打?碎的花瓶,裂纹清脆,把她撕成?了碎片。 强烈的痛楚下,她感受不到?轻松和解脱,还是疼,一抽一抽地疼。 但,无人在意产妇。 婴儿的头出来了,接着?是肩膀,团起?来的一双小手,在场所有人,何月娘、周葵花、荣儿、珠儿、师圆儿……每一个人,都屏住呼吸,等待揭开困扰了众人十月的谜底。 甚至,程丹若也很矛盾。 她只要想一想,假如皇帝这回没能得偿所愿,下面会发生什么,就?头皮发麻。 但又不能不看。 人总归是要接受现实?的。 就?这样,一个红彤彤遍布羊水的小猴子落到?了周葵花的手心。 程丹若飞速检查,眼睛鼻子嘴巴都在,手指头细细嫩嫩但不多不少?,两只胳膊两条腿,脚趾头也都齐全。 嗯,还有一个明显的器官。 ……皇帝祖坟冒青烟了! 不,是这个孩子自诞生起?,就?或多或少?攒了功德。 贫民窟里无力接生的妇人,父母双亡的女婴,身世飘零的妾室瘦马……她们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得到?了本没有的帮助。 所以,冥冥之中?,她们要送他一场大富贵。 “是皇子。”程丹若听见自己清晰地说?,“恭喜贵人了。” 田贵人晕晕乎乎地看着?她。 “是个健康的皇子。”程丹若看着?她的面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贵人立下了大功。” 田贵人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 霎时间,所有的痛苦和劳累不翼而飞,她被这从天?而降的喜讯砸懵了:“是、是皇子?给我看看,我的孩子!” 她拼命坐起?来,想要抱住自己的儿子。 “还没结束。”程丹若道,“你要先把胎盘娩出来。” 说?话的功夫,周葵花已经为皇子剪断脐带,拿襁褓裹住,既狂喜又忐忑:“夫人,孩子没哭。” 程丹若接过婴儿,他的口鼻已经被擦拭干净,但没有呼吸。 他还没有学会自己呼吸。 所以,“啪!啪!”她打?了婴儿的脚底心,两巴掌,很清脆。 “哇——”婴儿放声大哭。 程丹若打?开怀表:“丑时一刻。” 从发动到?生产,大约10个小时,真?顺利。 - 就?在紫禁城被一声婴啼打?破寂静之际,齐王已经到?京城了。 他的心里路程也是一波三折。 乍见皇帝陷在山里,他野心膨胀,想也没想便奔回了密云县,半遮半掩地告知留守的官员“陛下陷于黑龙潭”,留下满地哗然。 但随后,官员们立即询问救援之事,齐王不敢马上?表露不臣之心,自然要一一作答,安排人手。 说?着?说?着?,事儿办得怎么样不提,疯长的野心有点打?鼓了。 是啊,皇帝未必有事,他这样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齐王有点忐忑,却又不能反悔,也不舍得错失难得的机会,思前想后,咬咬牙还是回京了。 夜风呼号,他发热的头脑逐渐冷却,倒也拿出了个章程。 假如皇帝驾崩,他回京和母亲通气?,无疑占据先手,可以试着?说?服杨首辅暗通款曲。可若是皇帝没事……宫里娴嫔不是要生了吗? 她得知消息动了胎气?,孩子没保住,也怪不得他。 齐王拿定主意,虽不周全,却很有行动力,不顾夜色和余震的危险,连夜赶回了京城。 他进京后,先回王府通知幕僚,大家均赞成?齐王的主意。 于是,齐王收拾一下,深更半夜叩响宫门,求见太后。 动静传到?武英殿。 靖海侯直接问:“几个人来的?” 太监回答:“就?齐王一人,并身边的两个随从。” 靖海侯笑了,说?道:“宫禁无诏不开,让齐王等天?明吧。”他一面说?,一面征求杨首辅的意见,“首辅意下如何?” 杨首辅脚疼得厉害,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照侯爷的意思。” 靖海侯微微一笑。 朝堂的臣子有忠厚的,也有奸诈的,有清廉的,也有贪鄙的,有一心事君的,也有自私自利的,但大多数时候,大家都不会背叛皇帝。 这是千年来,深扎在臣子心里的本能。 君臣大义,廉远堂高。 别说?齐王孤身前来,他就?算率领兵马叩门,都未必能说?动杨奇山。 明日有好戏看了,就?是不知道娴嫔是否已经诞下龙嗣。 若没有,消息还是得瞒住。靖海侯思忖着?,刚想吩咐两句,忽然听见轻快又迅疾的脚步声。 一个小太监摸黑进屋,看见他们俩,跪下就?是一个响头。 抬首时,喜色溢于言表:“大喜!承华宫诞下皇长子,宁远夫人特命奴婢前来知会侯爷和首辅,请二位派人向陛下贺喜!” 饶是靖海侯这等人物,此时也难免讶然:“皇子?!” 杨首辅也坐起?来了:“当真??” “千真?万确。”小太监喜盈盈道,“是皇子。” 噼啪,蜡烛爆了灯花。 - 对?外公布皇长子诞生的消息,是程丹若拿的主意。 她仔细考虑过利弊,弊端很明显,消息一公开,田贵人母子就?是万众瞩目,但瞒又真?的能瞒住吗?不可能。 大家都知道娴嫔要生了。 乾阳宫里里外外的宫人几十人,谁敢保证半字不露。 她也考虑过隐瞒性别,然则,皇帝在外没消息,万一运气?不好崩了,这个孩子的正统性就?会受质疑。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隐瞒,并且大张旗鼓报讯。 皇帝无事自然最好,出了事,这个孩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大臣们也知道该怎么站队,避免了被藩王拉拢的情况。 ——皇帝有子和无子,在这时候绝对?是天?壤之别。 权力平稳过渡,于满朝文武而言都是好事。再说?了,两个成?年的藩王肯定没有襁褓中?的幼儿好掌控,内阁不会傻到?将辅政的权力拱手相让。 当然了,风险还是有的。 “尽快收拾承华宫,安排贵人进产房坐月子。”程丹若怀抱着?婴儿,一条条吩咐下去,“奶娘暂时不要了,等贵人开奶,她亲自喂养。” 搁在平日,母乳喂养不合规矩,可现在,谁敢保证奶娘没问题? 还是生母最放心。 “尚食,给贵人做些清淡的食物。”程丹若思路明确,“周葵花,出血如何?” 葵嫂子道:“已经少?了很多。” “你多留心。”程丹若见荣儿简单收拾好了床榻,才把孩子放到?田贵人身边。她浅睡了一小会儿,却不能安枕,迷迷糊糊睁眼:“孩子……” “孩子在这儿,你先睡会儿,等等给他喂奶。”她抬起?田贵人的手,帮她搂住自己的孩子。 田贵人摸到?柔软的婴儿,如释重负,又慢慢合拢眼皮。 雨停云散。 - 慈庆宫。 许意娘坐在屋里,好不容易才哄睡了晨哥儿。他被今天?的地动吓坏了,足足嚎了一个多时辰才睡着?。 屋里漏出三三两两的星光,是掉落的瓦片缺处。 许意娘也怕余震,却不放心儿子在外睡觉,坚持回到?了室内。但她自己不预备入睡,打?算亲自守夜。 外头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她身边的大宫人蹑手蹑脚地靠近,与门外的人说?了两句话,忽然变色,折返到?她身边:“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