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水榭里,元允中以手盖杯,再次拒绝了宋大良的酒水。 宋九太爷暗暗点头,觉得元允中不饮酒是对宋又良的尊重,很满意他的表现。反而是不住喝酒倒酒陪客的宋大良,他看着不太舒服。 宋又良毕竟是他同胞的兄弟。 他不由喝斥宋大良:“你也少喝点!” 宋大良呵呵地笑,脚步不稳地坐到了宋九太爷的身边。 “听九太爷的!”他说着,望向坐在他对面的元允中,觉得刚刚坐席的时候他就不应该听元允中的,坐在主席上陪客,而是应该坐在元允中身边才是。 “姑爷!”他大着舌头喊元允中,“你说,李大人,就是李劲李大人你不认识,但他的什么姐夫,和你大哥是同科,那你大哥,是个举人还是个进士?” 他的话音未落,水榭里已安静得能听到楼板下水流的潺潺声。 元允中想了想,道:“我也不是很确定。不知道是嫡亲的姐夫,还是只是同姓,攀的姐夫。这个我得写信回去问问我大哥。” “要写,要写!”大老爷看元允中,仿佛看着个闪闪发光的金娃娃,“你安心住下来。曾家要是敢来捣乱,不要说我了,就是在坐的族老们,也不会答应的!” 元允中无所谓地喝了口清水。 小厮端了冰镇的莲子羹进来。 只是那小厮端了菜之后,就悄悄地站在了落地罩那里没有走。 之前端菜的也都是小厮,却都是上了菜就走的。 突然来了个不走的,元允中不由看那小厮一眼。 那小厮看着很规矩的,眼观鼻,鼻观心的,尽量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事出反常即为妖。 元允中望着像根木头桩子般站在屋檐下的郑全,元允中心中微动,拿着手中的酒盅细细地把玩起来。 他这才发现他们用的是一套矾红莲纹团花的瓷器。 宫中的御宴也不过是这样的瓷器。 元允中挑了挑眉,犹豫着对宋大良道:“可曾家毕竟是……” 宋大良“呸”了一声,道:“他们家就是想占我们家的便宜。” 摔盆的事他当然不能说,他就说了件从前的旧事:“那时候我爹刚去世,我们兄弟三个都还小,我舅舅家也是开窑厂的,我娘就把窑厂交给我舅舅打理。这下好了,我们家年年都亏,亏到最后恨不能把窑厂卖了。我舅舅家倒是日子一年比一年红火,比我们家还有钱,还想拿钱买了我们家的窑厂。” 宋九太爷觉得这是家丑,不禁瞪了宋大良一眼,换了副温和的面容,这才对元允中道:“你是担心到时候说不清楚?那你是什么意思?想让老二家的大姑娘热孝的时候嫁过去吗?” 宋大良一听,没等元允中说话,已急急地道:“这也未尝不可。那曾家不也说了,嫁过去了,照样可以守孝。” 元允中斜睨了宋大良一眼,对宋九太爷道:“我想把这婚书拿去衙门里造个册。” 这样一来,这门亲事就铁板钉钉了,比什么热孝里出嫁都要体面,还保险。 原本宋九太爷对元允中是否认识李大人还心有存疑,这一下子完全没有了。 如果不是家里有当官的长辈,谁愿意往衙门里跑。 他不由击掌道:“好!这是最好不过的了。以后再有谁敢跳出来冒认婚事,就可以把他送到衙门里去。” 元允中翘了翘嘴角。 * 曾氏院子里的小茶房里,宋积云也在吃饭。 大家“食不语,寝不言”分长幼坐着,偶尔有瓷器相撞的声音会打破室内的宁静,却也让小茶房显得更静谧了。 有小丫鬟快步走了进来,在宋积云的耳边低语数声。 宋积云放下手中的筷子,毫不避讳地道:“不是说侍疾吗?端了饭菜进去算是怎么一回事。你去跟她说,等祖母要醒了,会有人去换她吃饭的,让她好好的照顾祖母。” 恐怕不是宋三良夫妻饿了,而是她祖母饿了吧! 众人抬头望她,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小丫鬟应诺。 郑嬷嬷站在帘子外面,朝着宋积云使了个眼色。 宋积云放下手中的汤匙,伸了伸手,立刻有丫鬟递了湿帕子过去。 她擦着手站了起来,道:“我出去看看有什么事?” 钱氏点头。 宋桃的目光随着她追了出去。 隔着细细的竹帘,宋积云和郑嬷嬷站院子的玉簪花旁说着话。 洁白如玉的玉簪花开了满树,在灯光下如一簇簇的雪花。 却看不清宋积云和郑嬷嬷的表情。 “她想干什么?”宋积云低声道。 郑嬷嬷显得有些疲惫,道:“不知道!丁香找到廖婆子,说是好奇元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让廖婆子想办法帮着打探打探。廖婆子不敢自作主张,特意来找我拿主意。” 宋积云“哦”了一声,凉凉地道:“那就帮她打听打听!” “我也是这么想的。”郑嬷嬷应道,“怕打草惊蛇,已经交待下去了,阿全那里也会帮着盯着的。” 宋积云颔首,在花树旁站了一会儿才回小茶房。 有小丫鬟正在和王氏说话:“三太太说,老太太有些不好,她心里有点慌。您年纪比她长,经历的事也比她多,让您赶紧过去帮着瞧瞧。” 王氏一听,丢下碗筷就站了起来。 宋桃一把拽住了母亲,对那小丫鬟道:“你去回了三太太,黄大夫在抱厦里候着。要是黄大夫都看不好,我母亲一个既不懂医术,也不懂药理的,就更不敢帮着瞧瞧了。” 她还道:“三太太要是拿不定主意,可以去请九太爷。他老人家可是秀才,比我们这些深宅内院的妇人有主见多了。” 那小丫鬟强忍着笑意躬身应“是”,退了下去。 宋桃就朝着宋积云笑,眉宇间流露着扬眉吐气般的畅快,和她打招呼:“云妹妹,回来了。郑嬷嬷找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宋积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玉色虫草花纱褙子,月白色杭绢挑线单拖裙,乌黑的青丝用根白玉簪子绾着,插了一小排茉莉花,耳朵坠着的珍珠耳坠发出莹润的光泽。淡雅又不失小姑娘家的活泼。 和平时并无二样。 那是哪里有了变化呢? 她淡然地道:“没什么要紧的事,说了说明天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