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梅子从袋中取出一个便当给安乐，「安姊，不好意思，我忘了在便当店拿免洗碗，能从你厨房借几个吗？」

    「哦，好啊，我去拿。」

    梅子摆手制止安乐，「安姊，我去吧，别和我争这小工作。」说完就离座去拿碗了。

    有个机会能暂时从这三人场面离开，梅子又怎会错过？其实，她并非真的讨厌许懿莲，就像小时候上学分到新班级的第一天，喜欢上班级所有人是不可能的，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同学，让自己觉得不喜欢。

    但她转瞬就想到，不管是安乐、王室丰、陈珮馨，她和他们初次见面，就没这样的情况发生。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是带着同样磁极，互相抗拒。

    梅子心道：顺其自然吧。如果相处久了，她和许懿莲依旧不怎么融洽，那她和她少来往就是。

    而这时的客厅，安乐细眉微蹙，眼神望向厨房又收回来，看着许懿莲悄声说道：「莲，该怎么办？自从我向梅子说你是我的女友后，她就板着一张脸，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严肃的样子，是不是梅子对我们的感情无法接受、不赞同？」

    安乐的表情明显有着低落。

    许懿莲看着安乐心头不捨，安乐为了她，至今独自一人，守着太多太多无法向人道出的事情。她搂着安乐的肩，柔声哄着她，「你想太多了，梅子是你的好朋友，怎么可能会对你的感情妄加评断呢？她应该是对我有些想法吧？」

    安乐疑惑，「有什么想法？今天不是你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正因为我们之前不认识，所以，第一印象显得特别重要，可能我哪里让她……嗯，看不顺眼。」许懿莲朝安乐无所谓地笑笑。

    「怎么会？你对她很得体亲切，梅子不可能觉得你不好的，一定是其他原因。」

    乐乐就是单纯，情人在自己眼里当然做什么都好，可在别人看来，那就不是同样一回事。

    「乐乐，我们私下有空再说。」许懿莲没有针对梅子继续谈论，她估计，梅子就要回来了。

    许懿莲转头，正好见到梅子走来，两人目光甫一接触，梅子的脸便略显不自然地躲闪，许懿莲则收回在安乐身上的手，经过安乐的背时，许懿莲轻轻捏了她一下。安乐吓了一跳，不禁将身体往前拱，嘴巴微张，差点就叫出声音，她嗔怪地看了眼许懿莲，示意她现在别这样。许懿莲点头回应。

    「我把碗都洗过一遍，然后擦乾了。」梅子说。

    「谢谢，你把碗放在桌上就好。」

    安乐解开袋口绑着的橡皮筋，把汤倒进碗中，「好啦，开动。」

    既然梅子说这便当蛮好吃的，那就代表身为主菜的滷鸡腿很不错，总不会好吃的部分是在其他配菜吧。她咬了一口鸡腿，觉得真的很棒，滷鸡腿其实必须要担心会不会没入味或过咸，以及含水多、过于软烂，这个鸡腿完全没有这些缺点，肉质弹嫩，她又吃了旁边的菜，果然就和鸡腿不在同个等级上。

    「莲，这鸡腿你吃吃看，我觉得挺不错的。」

    闻言，本来心不在焉看着电视的梅子，不由自主转头看着安乐和许懿莲。安乐唤的那声莲，真的是让她整个人酥麻又惊诧，她听得出来，安乐没有刻意装得嗲声嗲气，但那当中蕴含的柔情蜜意非常明显，她从来没听过安乐对谁这样说话，就好像，有一条小溪今天仍旧如往常那般流动，却能明显看到小溪的水变成粉红色的。

    安乐把便当盒拿至许懿莲面前，许懿莲在安乐咬过的地方跟着咬了一口。安乐碰过肉的油润嘴唇很是诱人，许懿莲看着有些痴迷，她定了定心神，抽了张卫生纸为安乐擦了擦唇。

    安乐感激地朝许懿莲笑笑，双眼笑得都弯成了线。

    梅子将一切都看进眼里，她回想起叶佳诚和安乐结婚的那些年，用一个成语来形容，便是相敬如宾，有人说，这是夫妻相处融洽才会有的表现，但梅子其实总觉得安姊他们夫妻俩，对彼此过于礼貌，有种淡淡的疏离。梅子以为成熟的大人所谈的爱情便是如此，在今天之前她是那样想的，可她看到安乐和许懿莲两人的眼神、谈吐、举动，她才知道，对象不同，自然地，相处模式也会不同。

    「梅子，你怎么了？你一直盯着我们瞧，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安乐很希望梅子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而不是一个人闷在心里偷偷想。

    有什么话是她们不能谈的呢？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们很甜蜜，这样很好。」梅子简单回答。这是她的真心话，安姊快乐，那比什么都重要。

    安乐放下便当，直视梅子的双眼，语气尽可能放软道：「梅子，你会觉得我和莲不合适吗？还是说，你认为我刚离婚，身旁马上就有个女友，这样不太好？」

    许懿莲静静吃饭，她也等待着梅子会说出什么回答。

    没有犹豫，梅子立刻答道：「安姊，你喜欢谁，合不合适，这都与旁人无关，而是相爱中的两个人的事。安姊你自己怎么想最重要，你也说了，你离婚了，所以，只要你把你的心绪整理好，你当然随时可以开始新的一段感情。」

    安乐先是皱了皱眉，然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梅子，你误会了。我的感情世界，别人可以批判，可以不认同，但我不会因为他人的几句话，就畏首畏尾。我的爱情永远是我自己作主。」这一瞬间，梅子感觉安姊又回到那个平时她所崇拜的样子。

    「我之所以问你那两个问题，纯粹是想了解你的想法。梅子，你就老实回答，不要拐弯抹角，就算是不中听的话也没关係，我希望我们都不要有保留，好好地谈谈。」

    见梅子低眉咬着唇，一脸迟疑的样子，安乐坐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轻拍道：「梅子，要是你真的不想说，那就算了，我不会强迫你，可是，难得有个适当的时机让你，让我坦怀相待……你觉得呢？」

    梅子用手轻捶了腿几下，终是鼓起勇气说道：「安姊，我不会觉得你们不合适，在我眼里，你和懿莲看起来很恩爱，这就够了……但我内心有些疑惑。安姊，你是因为懿莲才选择和叶哥离婚的吗？还有，你决定要和叶哥结婚的时候，你还爱不爱懿莲吗？」

    安乐和梅子同时看许懿莲，许懿莲挑眉，说：「我想，我待在这里应该没关係吧？」虽是问句，语气却很强烈，不容反对。

    梅子见许懿莲摆明不想离开，便道：「安姊，你就直接说吧。」

    安乐没有立刻开口，她双手摩了摩大腿，顿了一会才说：「我的确是为了莲才和佳诚离婚，因为我后来发现我还是忘不了莲，但我对佳诚不是没有感情。我和莲很相爱，可背后也有沮丧与挫折，当我无法再承受这些伤心难过，我遇到了佳诚，所以，我就与莲疏远，和佳诚走到了一起。我结婚的时候，还爱不爱莲？当时，我觉得我无法继续爱下去了，现在想想，也许我一直都爱着莲……」

    许懿莲不动声色。

    梅子蹙眉，「安姊，你心里还没放下懿莲，怎么能和叶哥结婚呢？到头来，受伤害的不就只有叶哥一人？我不懂……你这样子……叶哥不会很可怜吗？」

    「梅子，你会这样想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人的一生中，有些人在心里是一辈子没法放下的，我们不可能把对那些人的感情完全割捨掉。你可能认为我在狡辩，但我和佳诚决定要结婚的那时候，我是真的打算这辈子不再和莲恋爱。」

    梅子脸皱成一团，牙关不自主咬紧，她脑袋混乱，言语组织不出来，过了很久，她才说：「安姊，不好意思，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我有很多地方想不通，我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只是，我需要时间静一静。」

    安乐没有阻拦她，跟在梅子身后，送她离开。

    安乐回到客厅，许懿莲关心问道：「你还好吗？」许懿莲一点也不担心梅子怎么想，梅子要生气、要难过都是自己的事，与她无关，她只怕安乐的心情会受到影响。

    安乐垂眉勉强一笑，「还好。这样算是不欢而散吗？唉──」

    看见安乐那苦涩的笑容，许懿莲的心瞬间被扎了一下，她不希望安乐露出这样的表情。

    许懿莲低声道：「是我不好，都怪我擅自跑来。」

    「那不是你的错，我早晚都会把你介绍给梅子认识的，只可惜，不是在恰当的时机。太多因素恰巧碰种在一起，梅子一定受到挺大的刺激。」

    安乐的语调如一缕轻烟，在许懿莲的心里瀰漫繚绕。

    「莲，你不要想太多，这件事，我再和梅子谈谈就好。」

    安乐、许懿莲彼此对视，心思各异。安乐还在想，要怎么和梅子沟通，许懿莲却已想到，梅子搞不好之后会跑去找叶佳诚，不晓得叶佳诚又会是什么反应？

    由于这意外的小摩擦，许懿莲失了带安乐出去玩的兴致，她没有待在安乐家太久，和安乐又聊了一会就离开了。

    安乐环视空无一人的客厅，收掉所有力气，把身体放倒在沙发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