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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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皇后杨桂枝正在殿前,对着眼前的梅林作画,她看了一眼一旁恭恭敬敬侍立的赵竑,收回目光,继续作画。 赵竑没有办法,心里暗骂,只能在一旁等候。 听闻这位杨皇后不仅能作诗赋词,而且书画双绝,今日一见,果然是有些乾坤。 诗词书画,无所不能,这样一个精明强干的女人,又处于皇后之位,不贪恋权势,那才是怪事。 “儿臣给娘娘请安。这幅竹梅图,梅花横空而出,含苞怒放,奇石嶙峋,原野平阔,笔法清逸洒丽,意境清幽朦胧。确实是幅好画。” 看到杨桂枝已经画完,净了手,赵竑这才上来,违心地恭维了起来。 都要乖乖地称娘,他这个儿子,却是始终难换回“娘”那颗冰冷的心。 “你也懂作画?” 杨桂枝眼神中有一丝诧异,随即点了点头。 “殿下,我差点忘了,你是诗词大家,就请你给这幅画题首诗词吧。” “娘娘大作,我就不要贻笑大方了吧。” 赵竑尴尬一笑,赶忙推辞。 到哪里都要作词赋诗,他这个“诗词大家”,热度有点高啊。 “听说你要去军器所了。到了那边好好做事。” 杨桂枝也不强求。实则即便是赵竑的诗词水平再高,字体再好,她也不想玷污了自己的画作。 她坐下端起茶盏,似是送客之意。 “娘娘,儿臣以前少不更事,荒诞不经,还请娘娘宽宥。” 赵竑硬着头皮,肃身一礼。 这个敢矫诏诛杀当场宰辅的猛人,他可不敢等闲视之。 “殿下不必自责,老身惶恐。事已经过去了,就忘了吧。” 杨桂枝看着眼前的赵竑,依然不动声色。 “娘娘,这是儿臣的一点孝心,还请娘娘收下。” 赵竑拿出盒子,躬身递上。 那盒子里面,有岳父母为他准备的一对金钗,一对玉镯。 “这就免了吧。老身已经用不得这些俗物了。” 杨桂枝淡淡一笑,身子依然没动一下。 “娘娘,你要是不收下,就是不肯原谅儿臣,儿臣心里面惶恐不安啊!” 赵竑捧着盒子,举过头顶,腰快弯成九十度。 “这……那老身就收下了。” 杨桂枝犹豫片刻,终于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叫起了侍女。 “柳儿,替老身把那枝高丽人参拿来,送给殿下。” 赵竑微微一怔,这是要有借有还,互不相欠吗? “谢娘娘赏赐。” 侍女接过了赵竑手里的盒子走开,赵竑站起身来,面上恭恭敬敬。 打破坚冰,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他看了一眼周围,又是躬身一礼。 “娘娘,臣有些心里话,想要禀告娘娘。” 杨桂枝看着赵竑,目光中有一丝诧异,她轻轻摆了摆手。 “都退下吧。” 宦官侍女们走开,赵竑这才轻声开口,恭谨异常。 “娘娘,儿臣去了吴府,没有找到莹莹。儿臣打听到她去了金陵城,已经派人前去寻找。儿臣气走莹莹,辜负了娘娘的一片苦心,真是猪油蒙了心。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赵竑的脸上,全是一副懊恼之状。 “要是找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杨桂枝沉默片刻,目光中似乎有了一丝暖意。 “娘娘,一日夫妻百日恩。是儿臣的错,儿臣听从莹莹的意思。要走要留,儿臣绝不勉强。她要是愿意留下,儿臣当相敬如宾,不离不弃。” 这个时候,他把所有的错误归到自己身上,才能让对方更加相信自己的诚意。 “老身知道了,以后用心做事吧。” 杨桂枝轻声一句,又坐直了身子。 “儿臣告退!” 赵竑赶紧告辞,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杨桂枝看着赵竑的背影,侍女赶紧把赵竑送的一对金钗和玉镯递了上来。 “负荆请罪!早干什么去了?” 杨桂枝把金钗和玉镯放回盒子,又递给了身旁的侍女。 “翠珠,这俗物就赏给你了!” “奴婢不敢!这可是皇子的一片孝心!” 侍女翠珠虽然年轻,但宫中规矩还是懂的,赶紧推辞。 “叫你拿着就拿着,哪来那么多说辞!” 杨桂枝板起脸来。 “多谢娘娘赏赐!” 翠珠赶紧接过,心头暗暗吃惊。 玉镯碧绿润滑,金钗精雕细琢,所费何止千金。 看来,这位浑蛋皇子的苦心,又白费了。 “这个蠢货,也知道说软话、卑躬屈膝了!真是难得一见!” 杨桂枝摇摇头,站起身来,冷冷一笑。 “孝子贤孙,可惜啊!可惜啊!” 杨桂枝的讥讽看在眼中,翠珠心头有些难受。 赵竑就那样不堪吗,被杨桂枝如此嫌弃? 离开皇宫的时候,赵竑的心情也莫名地轻松了起来。 尽管他知道这么多宿怨,不可能一时消除,但该做的都做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希望这样的“幡然悔悟”,会对他后面要做的事情有所帮助。 回到府中,门人告诉他有访客,正在大堂上等候。 “敢问阁下是……” 赵竑来到大堂,向黑着脸喝茶的华衣老者肃拜行礼。 李唐被派去了金陵找人,许胜去了临安城中寻找,几个熟悉府务的都不在府中,赵竑也不知道,这位老者是何方神圣。 “装神弄鬼,不知所谓!你这个狂妄自大的逆婿!” 华服老者面红耳赤,厉声呵斥起赵竑来。 逆婿? 赵竑心里一激灵。这不会是他的正牌泰山大人吧? “怎么,一年不见,就连你的老泰山都不认得呢?” 果然,老者冷笑一声,脸色难看至极。 “原来是老泰山。失敬失敬!” 赵竑顺坡下驴,故作惊愕状,笑容满面。 “几年不见,老泰山你可是憔悴多了!怪不得我刚才没有让出来。老泰山,你可要保重身子骨啊!” 赵竑的关切之情看在眼中,吴念冷冷哼了一声。 “老夫身子硬朗得很,无需你虚情假意!” 这个倔强的纨绔子弟,现在也变得油嘴滑舌了。 “老泰山,不要动怒!快!上茶!上好茶!” 赵竑大声喊了起来。 他能说,他和老头无冤无仇吗? “上个屁茶!气也被你气死了!” 吴念悻悻一句,看了看大堂口,又不耐烦地说道: “让所有的下人都滚远,都不要进来。老夫有话对你说!”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个窝囊废,吴念就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自己的女儿“红杏出墙”,吴念的心里,却一点愧疚也没有。 要不是这个蠢货,自己的女儿也不至于那样。 “泰山,有什么要事,难道是莹莹回来了,让小婿过去接她?” 赵竑吩咐完下人,回到堂中,满脸赔笑问道。 “你想得倒美,早他……干什么去了?” 吴念心头更加恼怒,差一点爆粗。 自己两个不争气的子女,再加上这个王八蛋女婿,妥妥的荣华富贵,让这些家伙给玩没了。 “泰山,过去种种错事,都是小婿的不对。我已经知道错了。如果莹莹愿意,小婿愿意和她好好相处,体贴礼让,举案齐眉,不让老泰山费心。” 赵竑轻声说道,一本正经。 他既然已经在杨桂枝那里表过态,吴念这里,当然也一样。 跟谁过不是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命要紧。 “你……” 吴念看赵竑态度诚恳,微微一怔,随即狠下心肠。 这可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事关女儿和吴家的脸面,也事关吴家的兴衰,他必须有所决断。 “赵竑,你觉得你和莹莹,你们两个人还能继续过下去吗?” 吴念的话语温和了一些,让赵竑不由得一愣。 夫妻矛盾,双方父母只有劝和,没有劝散的。他的老泰山,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泰山,你有话直说。” 赵竑端起茶杯,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他的老泰山,不会是让他和吴氏一刀两断吧? “赵竑,你和小女性子不和,分居多日。你就高抬贵手,好离好散,不要伤了彼此间的情分和气。” 果然,吴念寒着脸说了出来,意思明明白白。 “叔父,你的意思是让在下休了吴氏,从此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话既然已经说开,赵竑心头的那股傲气也被激发了出来。 本来,“负荆请罪”他就不愿意,现在倒好,再也不用装孙子呢。 默默躺平、顺其自然吧。 大不了鱼死网破,后面再想辙。 “赵竑,还请看在昔日的翁婿情分上,放小女一马,也放过吴府吧!” 吴念站起身来,黑着脸拱手一揖。 “叔父,你说吧,要在下怎么做?” 赵竑震惊之余,轻声说了出来。 休了吴氏,只怕和杨桂枝那边,真的没有调和的余地了。 不过,事到如今,他反而觉得更轻松了。 去他尼昂的!大不了一个人横冲直撞! “赵竑,休书请你早早备好,回头交给莹莹。至于这修书上的日期,还请殿下成全。” 吴念又是一拜,轻声说了出来。 “吴叔父,都按你说的办。” 赵竑也是郑重其事,拱手行礼。 “赵竑,你呀……好自为之吧。” 吴念看着赵竑,摇头低低的一声叹息。 这时候,他反而觉得有些对不起赵竑。这小子,这一刻表现得还像个男人,没有为难女儿和吴家。 “吴叔父慢走!” 吴念离开,留下赵竑一个人在大堂上发呆。 机关算尽,流水落花,徒劳一场! 他的前身给他留下的“珍贵”的家眷遗产,让他除了感慨造化弄人,有得必有失,还只能全盘接收。 他的正妻吴氏红杏出墙,他本来也无所谓,还想着要重归于好,取悦于杨桂枝,让她对自己网开一面,顺顺利利继承赵氏江山。 如今看来,黄粱一梦,终究是劳燕分飞。如此一来,他肯定要得罪了杨皇后,恐怕也没有再度修复双方关系的可能。 徐姬徐美女,他也不打算从她身上得到什么。过段时间,他自会找机会把徐姬送走,把周秀娘接回来。 说起来,虽然是喜当爹,但周秀娘肚子里的孩子,才是他的凭借,能让他的皇子当的更稳当一些。 原本堂堂正正的事情,非要各种算计计算。他这个皇子,当的可真是够窝囊够委屈的! 按道理,那皇位本应该就是自己的,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委曲求全? 赵竑心头怒火上升,不知不觉浑身上下也充满了斗志。 既然史弥远、杨桂枝这些人想和自己过不去,想随意废了自己另起炉灶,那就来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不用曲意逢迎,不用忍气吞声,只是以刚克刚,以直报怨。 他尼昂的如此窝囊,他还算是穿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