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蝴蝶展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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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娘娘那边……” 赵竑欲言又止,赵扩心知肚明,给赵竑宽心。 “不用担心,她对赵贵诚心知肚明。她最讨厌阿谀奉承、耍小聪明的事。不过她对你好像成见很深,想来短期内难以消除。” 赵竑暗暗尴尬。 杨桂枝精明强干,最讨厌人耍小聪明,自己和赵贵诚一样,所做的一切,自然逃不过杨桂枝的法眼。 想缓和和杨桂枝的关系,还是算了吧。 “今日唤你进宫,乃是有些事情,想听听你的意思。” 赵扩自怀里掏出一份奏折,递了过来。 “这是史弥远的折子,你拿着看看。” “陛下,臣不敢!” 赵竑赶紧辞谢。 从来都是乾坤独断,御笔亲批,让他这个透明人看,让他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他连太子都不是,随时都会被“狸猫换太子”的一个皇子而已。 这不会是举荐赵贵诚提举皇城司的折子吧? 下意识地,赵竑看向了周围。 这周围的楼阁园林,不知隐藏了多少觊觎窥探的目光。 “叫你看,你就看!” 赵扩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孩儿遵旨就是!” 赵竑走上前去,肃拜一礼,接过了奏折。 “皇城司?沂王嗣子赵贵诚?” 赵竑展开奏折,仔细一看,假装一惊。 “不错!史弥远上了折子,要沂王嗣子赵贵诚提举皇城司,皇后也不反对。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赵扩看着前方,不动声色。 赵竑暗暗心惊,奉上了折子,躬身道: “陛下乾坤独断,臣不敢妄言。” 这件事情,只有赵扩做主,自己张口,就不合时宜了。 皇城司,掌管皇宫出入禁令,凡是皇城里的大小宫殿宿卫之事,宫门启闭之节,还负责探查军中情状,预防阴谋扰乱,为皇帝的贴身护卫,形同大明的锦衣卫。 赵贵诚掌握了皇城司,等于整个临安城皇城,包括皇帝,都处于赵贵诚的监控之下。 准确地说,是处于史弥远的控制之下。 史弥远这道折子,看似为皇室着想,实则是其心可诛。 “这两年来,史弥远和朝中大臣,都在朕耳边反复地唠叨,说赵贵诚的好话,什么忠厚孝顺、知书达礼、生有异象。朕这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赵扩面色平静,徐徐说道,就像谈的是另外一个人的事情。 赵竑暗暗心惊。 他在奋发蓄势的同时,对方也没有闲着,已经开始给他的竞争对手造势了,而且影响到了赵扩这里。 他是一个人孤军奋战,对方可是人多势众,把持宫禁,说起来实在是让人沮丧。 “陛下,沂王嗣子忠厚老实,人也是孝顺。由他执掌皇城司,陛下也可以放心。” 赵竑这个时候,也只能说一些违心的话了。 帝心难测,自己要是说沂王的坏话,恐怕又要被看成嫉贤妒能了。 果然,赵竑的话,让赵扩轻声笑了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为他人操心。你呀,有时候不太老实,不过朕知道,你是没有办法。” 赵扩轻轻摇了摇头。谁知道,这个赵竑说的是不是心里话。 不过,这样也好,这显得,这小子还有些城府,不容易被别人糊弄和算计。 “在朕面前,不必遮遮掩掩。这世上,恐怕只有你我父子连心了。” 赵扩叹了口气,他久病缠身,立东宫太子这件事,似乎已经是刻不容缓。 赵竑是皇子,赵贵诚是皇侄,立太子当然是立皇子了。 况且,赵竑的才华、年龄,以及实务上的表现,都比赵贵诚让人放心。 但是,要立东宫太子、一国储君,他要是御笔一批,皇后和史弥远,他们会怎么想? “赵竑,你被立为皇子四年,但却一直没被立为太子,你心里面有没有怨言吗?” 赵扩突然一句,让赵竑心里一哆嗦,额头的汗水都冒了出来。 我去! 哪个皇子不想当太子? 尤其是考虑到历史上那个赵竑被“下野”后被“自尽”,不想当太子,难道他傻? “陛下,陛下若是不想立臣为太子,就废黜了臣,放臣去化外之地、自生自灭吧!” 赵竑硬着头皮,肃拜一礼,语气诚挚。 他不明白历史上赵扩为什么病重不立赵竑为太子?或是赵竑德不配位,或是史弥远和杨皇后只手遮天,瞒着赵竑? 赵竑的被废,和他不是太子多少有些关系。毕竟,史弥远还要顾忌朝野上下的非议。 今天看起来,赵扩似乎并不是完全傀儡。朝堂之上,他这个大宋官家,还是有些影响力。 总有些清流,不买史弥远和杨皇后的账。 “化外之地?自生自灭?” 赵扩惊奇地看了看赵竑,轻声一笑。 “赵竑,你这是在逼宫吗?” “陛下,臣只是自保,别无他意。陛下明鉴!” 赵竑心头一惊,跪了下来,磕头而拜。 当不了太子,即便是贵为亲王,还不是被史弥远任意揉捏。要么贵为天子,要么远走他乡,避开史弥远的势力范围,保得一条性命。 “赵竑,高处不胜寒。一旦德不配位,那就是祸国殃民。” 赵扩看着前方,轻声说道,似乎喃喃自语。 片刻,他才看向了赵竑,目光炯炯。 “赵竑,对你来说,储君之位真的那么重要吗?” 真的那么重要? 真的很重要!要命的重要! “陛下,臣想储君之位,一来避祸,二来是为了大宋天下。正如陛下所说,高处不胜寒。臣还想说的是,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君王并不是权力、也不是荣华富贵,更多的是责任,富国强兵的责任,百姓过上好日子的责任,挽救大宋朝廷的责任,恢复旧日山河的责任。” 赵竑跪在地上,正色说道。 “鞑靼兵强马壮,无坚不摧,所过皆为残破。我大宋尽为膏腴之地,繁华富饶,鞑靼早已垂涎三尺。不出十年,鞑靼必灭夏亡金,我大宋和鞑靼之间,必有一场场恶战。若不早些厉兵秣马,恐怕到时真有亡国之祸!” 赵竑说完,重重磕头。他抬起头来,赵扩和他的目光对视。 终于,赵竑眼睛正要眨时,赵扩才移开目光,轻轻摆了摆手。 “起来说话吧。” 赵竑的话,说的义正言辞,让他一时语塞。 君弱相强,处处掣肘,他真不知道,怎样来回答赵竑。 赵竑爬了起来,站到一旁,垂手肃立。 “即便你当了太子,又能如何?本朝太子权弱势微,难以左右朝堂。皇后和你一时难以调和。你性格太过耿介,得罪了多少人。朕一想起这事,打坐都不能心安。” 赵扩摇了摇头,无奈地苦笑一声。 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 朝堂上敢怼天怼地,口无遮拦,史弥远都不放过,太过刚猛倔强。 可以说,朝中大臣,能得罪的人,不能得罪的人,都被赵竑得罪了。 “陛下,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臣知以前年少轻狂,得罪了许多人。但若是继续任史弥远把持朝政,任人唯亲,朝政必会日益衰落。到时鞑靼铁骑南下,攻城略地,百姓水深火热。这又岂是陛下愿意看到?” 赵竑继续“危言耸听”。对于这些生于深宫的君王们来说,只有加大恐吓和灌输末世危机,才能让他们慎重一些,更有勇气一些,做出选择。 当然,也有可能让赵扩降罪于他,甚至罢了他的太子。但事已至此,只能拼一下了。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说的好!” 赵扩点点头,随即颤声问了起来。 “那个……鞑靼,真有那么……可怕吗?” 鞑靼大军兵锋正盛,把金人都赶到了黄河以南,河东河北山东满目疮痍,百里无人烟。 要是鞑靼大军南下,大宋岂不是…… 这个时候,他不由得想起蒙古军中僧人专挖皇陵、拿君王头骨做饮具的事来。 “陛下,鞑靼和金人交战,整个河北、山西,千里无人烟,尸骨遍野。如果鞑靼南下,我大宋朝廷的命运如何,百姓的命运如何,我大宋皇室的命运如何?难道也要血流成河、尸积如山?难道我大宋皇室,也要被诛戮殆尽吗?大宋君王的王骸,也要被制成酒具吗?” 赵竑看赵扩面色发白,趁热打铁说了出来。 深宫高墙、锦绣文章里熏陶长大的大宋官家,应该不会那么坚挺吧。 “一派胡言!危言耸听!” 果然,赵竑的话语,让一直镇定自若的赵扩,脸上终于变了颜色。 血流成河、尸积如山,诛戮殆尽,这难道就是大宋将来的命运吗? 还要将大宋君王的王骸制成酒具,死后不得安生。 这似乎也太……残忍了吧。 “陛下,非是危言耸听,而是据实分析。鞑靼以杀戮为天理,杀戮越多,反而会被视为英雄,和我大宋迥然不同。但绝大多数朝臣和国人对鞑靼一无所知,这便是祸端!” 赵竑下了狠心,毫不退缩。 这个时候,他要是不加把火,恐怕他的命运,会和历史上一样,被剥夺了皇子之位不说,最后被逼自尽。 赵扩,大宋官家,他的“父皇”,或许是他唯一的依靠了。 “若是赵贵诚继位,感其拥戴之恩,他必尊史弥远为相,任其把持朝政,因循守旧,大宋日益衰弱,到时候只能任人宰割。值此动荡之时,不是要守成之君,而是要大魄力、大智慧之人,否则,大宋危矣!” 赵竑郑重其事说了出来。 他说的是历史,没有任何的夸张。南宋就是在史弥远治下,一路滑坡,惯性之下,积重难返,最终从崖山滑落,尸骨无存。 “赵贵诚?你下去吧!朕自有决断!” 赵扩脸色难看,轻声呵斥,往日的镇定自若荡然无存。 他脸色难看,看也不看赵竑,叫过宦官,推着自己离开。 “臣鲁莽!臣告退!” 赵竑毕恭毕敬,肃拜一礼。 “回去做好你的火器勾当,不要胡思乱想,给朕老老实实的,不要再生祸事!” 赵扩头也不回,轻声叮嘱了一句。 “朕已经下旨召真德秀回归中枢,让他好好教教你,怎么样修身养性,韬光养晦吧。” “臣谢朕教诲!” 赵竑又是肃拜一礼。 能让心如止水的赵扩心烦意乱,看来,自己的话,戳中了赵扩的痛处。 末世危机?还是头骸做酒具? 难道说,就是因为这几句话,才让赵扩暴走吗? 真德秀终于要回朝,这似乎是自己百般努力下的一颗胜利果实,值得庆幸。 万般努力之下,蝴蝶终于展翅。至于将来的结局如何,只有继续横冲直撞,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