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千琉雨
冰冷坚硬的触感从身体下方传上来。 在朦胧的视野当中只能依稀看见一团刺眼的白光，过了很久，脑袋才总算意识到那是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 这里是哪里？ 顏苍光懒懒的坐起身体，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明亮的小房间内。 为什么我会在这个地方？ 虽然想试着去回想，但是全身上下都像是被灌了铅一样，疲劳感让他连简单的思考都办不到。 好累?? 此刻的他觉得，只要被人轻轻一推，自己就会立刻倒地昏睡过去吧。 既然如此，再多睡一会儿也没关係吧?? 「啊，苍光你醒了吗？」 正当顏苍光打算再次闔上双眼，一个熟悉又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他缓缓转动脖子，只见一名穿着衬衫与深色围裙的少女站在眼前。 「午休时间差不多要结束了喔。」 「??早安，琉雨前辈。」 「真是的，现在可不是说早安的时间了喔。」 被称作琉雨的女性双手扠腰，露出一副「真是拿你没办法」的笑容。 「好了好了，我们得赶快开始工作了，不然可是会被扣薪水的。」 顏苍光被琉雨半推半请的拉离开椅子，儘管有些不情愿，他最后还是乖乖的站了起来。 「好啦，今天也要努力加油喔！」 对方充满朝气的声调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一整天都这么充满活力。不过在顏苍光的印象里，的确没有看过琉雨表现消极的一面。 说不定她是台只要充电就能活动的机器人。顏苍光一边在心里想着这可笑的假设，一边慢吞吞在腰间系上自己的外场围裙。 琉雨离开后，顏苍光也跟着走出略显狭小的员工休息室，来到店里的用餐区。 摆着整齐原木桌椅的空间呈现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光景。伴随着诱人的咖啡香气，优雅的古典乐在室内轻柔飘扬。因为是平常日的午后，所以上门的顾客也是寥寥可数，三三两两的坐在店内间聊着。 感觉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 「喂，打工的小子，别站在那里发呆赶快趁没人的时候把桌子擦一擦！」 另一个也是工作上熟面孔的男性不满的催促着顏苍光，对于这种已经习以为常的场景，顏苍光只是点了点头便去拿了抹布，照要求把客人所使用过的桌面逐一擦拭乾净。 与这种不起眼的工作相比，在一旁替客人点餐和端送饮料的琉雨则彷彿散发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光芒。 外貌姣好、不论做什么事都近乎完美，以及亲切的态度与个性，无论何时，琉雨总是是这间店里引人瞩目的焦点。 相较之下，顏苍光在这家店里就只不过是一个低微的存在。 顏苍光一面偷瞄琉雨的侧脸，同时拿起脏了的抹布准备回到内场。 「啊！」 结果多半是一时恍神，他一不注意就和端着饮料的店员相撞在一起。 玻璃杯破碎的声音霎时响彻整个室内。 男店员先是愣住了一会儿，接着才像是意会到发生了什么事，指着顏苍光破口大骂。 「喂！打工的你在做什么，没长眼吗？还不快一点收拾！」 遭到这样的谩骂，顏苍光实在无言以对，默默弯下腰把玻璃碎片和洒满一地的饮料收拾乾净。 「真不知道请你这种笨手笨脚的傢伙要做什么，只会造成我们的麻烦。」 面对接踵而至的冷言嘲讽与视线，顏苍光只能沉默的忍受一切。毕竟这是好不容易找到的职缺，他不希望因此失去这个工作。 「真是的，不可以欺负他啦！」 琉雨也一同蹲下，动手帮顏苍光整理地板上的玻璃碎片。 「不??等、等一下，千小姐，为何要替他说话，这本来就是他的不对吧？」 「如果你有多注意一点前面的路还会发生这种事吗？你还好意思全部把责任推给别人。」 「这??」 被琉雨这么一说，男店员顿时也为之语塞。 无可反驳的他只好摸摸鼻子回到内场，将重新做好的饮料端出去。 「好了，收拾乾净的话就赶快回去干活嘍，如果他们再欺负你的话就告诉我，姐姐会好好教训他们的。」 说出这番话的琉雨随即摆出一个秀肌肉的动作，令顏苍光不禁觉得有些想笑。 他心想，这就是之所以千琉雨会如此耀眼的原因。 琉雨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就算是这样的自己也不例外。 顏苍光很憧憬她这样的存在。 然而顏苍光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成为琉雨「那种人」。 「嗯，谢谢。」 他很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低微卑贱的存在。 他不可能获得那样的幸福。 顏苍光简短答谢之后，便拿着畚箕走到店外的垃圾桶。 就在此时－－ 「啊，苍光前辈你不小心打翻饮料了吗？」 顏苍光对忽然搭话的声音感到疑惑。回过头一看，一名身材娇小，穿着休间服的少女提着手提包就站在顏苍光的身旁。 「嗯??话说xxx你准备要走了吗？」 「是呀，已经换完班了，所以正准备要回家。」 少女略带稚气的面容露出微笑。 虽然对方是早班的工作，不过由于顏苍光是全天班，基本上整天都会待在店内，所以和她也还算是时常见面。 「是说??没想到苍光前辈也会不小心打翻饮料呢。」 「嗯，没办法，毕竟我笨手笨脚的嘛。」 顏苍光回想起刚才的场面，忍不住自嘲的乾笑两声。 「才、才没有这回事呢！苍光前辈明明既能干又勤奋，做事一直都很认真，跟总是笨拙出错的我不一样。」 听到对方很认真的评价自己，顏苍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 老实说他也觉得对方很常搞乌龙，到了几乎可以说是迟钝的地步。不过她却不管做什么事都全力以赴，而且属于十分积极的类型，开朗与亲近人的个性广受顾客好评，实际上在店内受欢迎的程度并不亚于琉雨。 加上可爱型的长相，在男店员间也是经常被讨论的对象。 明明年纪相仿，顏苍光相对的就消极许多。虽然都有按时完成工作，但那也不过是在自己的本分范围内应该做的事。 「好了，我该回去工作了，你也路上小心。」 「嗯，苍光前辈工作也、也要加油喔??」 对方语尾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微弱，顏苍光还没来得及听清楚内容，少女就已经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顏苍光轻吐一口气。算了，回去工作吧。 回到店里头，客人明显又比刚才少了一些，此时无所事事的男店员便抓住机会找琉雨攀谈。 两人似乎聊天聊得很愉快。顏苍光也没有打算要去打扰他们，便打算独自收拾桌面剩下的空杯子和碗盘。 不料琉雨却主动向顏苍光开口： 「苍光你刚刚在外面遇到的是xxx吗？」 「嗯??是啊。」 这个问题来的实在太突然，让顏苍光有些摸不着头绪，只好简短的应答一句。 「哎呀，我还以为那孩子很早就下班走了呢？」 琉雨说话的同时微微眯起眼。顏苍光听得出琉雨的话中似乎带有别种意思，然而他也不打算去细问。毕竟他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 ******* 隔了几天，本来应当在早上出现的少女消失了。 起初顏苍光以为多半只是生病或有事请假了，但后来他才偶然从别的店员口中听闻，少女已经主动向店里辞职了。 虽然有些唐突，但要不要留下工作也是个人决定。既然如此，顏苍光就觉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只不过，在少女辞职前几天，店里的女店员们却开始疏远她，甚至原本经常献殷勤的男店员们也因为在意其他女生的眼光而变得有些冷淡。 儘管琉雨有说一切都还是和平常一样，但店内的气氛很明显变了调。顏苍光猜想，可能是对方做了什么行为惹得其他人不高兴了吧？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她离职的也说不定。 如果是她自己造成的，那也只能请她自己承担了。 顏苍光于是没有多加理会，只是继续做着手边的工作。直到深夜，才告别了盘点存货中的店经理先行回家。 然而才走到一半，他就发现放在口袋的家门钥匙不见了。 恐怕是掉在员工休息室了吧？ 无可奈何之下，顏苍光只好匆匆折返回去，只可惜店里已经是一片漆黑。 这下子得去速食店过夜了。正当顏苍光失望的打算离开时，偶然注意到了厨房后面的门透出微弱的灯光。 「店长还没走吗??」 顏苍光走上前，只听见从里面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居然想在这里玩，还真是色情呀～好啦快点把衣服脱掉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顏苍光停住想踏进店里的脚步。即便不用看他也很清楚，里面正在进行着不可告人的私密事。 似乎是等到对方完事再回来会比较好。再怎么说顏苍光可没有那么不识相去打断别人的兴致。 只是虽说是自己管理的店，但真没想到店经理会带女人到这种地方。 然而才刚思考着要去哪里消磨时间，接下来门后所传来的话语再度令顏苍光停下脚步。 「话说回来，还真是没想到xxx居然真的主动辞职了呀。」 听到耳熟的名字，顏苍光不禁皱起眉头。 「毕竟我可不能没有理由就随便开除她，不过既然是主动辞职那就另当别论了吧？但是你也真过分耶，让店里面所有的员工一起霸凌她什么的??哦哦真是爽啊，你的舌技还是一样让人飘飘欲仙呀！」 这下顏苍光总算瞭解了事情的原貌。想不到xxx的辞职竟然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目前在厨房里的另一个人看来同样也是店里的员工。 究竟是谁？ 「我本来是也没打算要她走的，谁叫她拒绝和我来一发呢，万一事情曝了光也很麻烦呀。不过你倒是为什么会帮这个忙，像你这么棒的女人应该没有讨厌她的理由吧？难不成是因为她很受欢迎所以嫉妒了吗？」 「哎呀哎呀，就算是开玩笑我也会生气的喔，经理先生。」 一直保持沉默的另一方总算开口，不过顏苍光立刻就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认得那个声音。 「哈哈，别生气别生气，我只不过是好奇罢了。」 「这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呢。常常搞砸事情却又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博别人同情，实际上店里很多人早就对她很有意见了，我只是顺水推舟推了他们一把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最后的结果大家都开心那就够了。」 顏苍光乾咽一口口水，在不发出脚步声的情况下来到了门缝前。 而映入他视网膜的，是一副穠纤合度的美丽胴体，以及那张再熟悉不过－－自己曾憧憬过的对象的脸孔。 顏苍光总算想起来了。 这一切都是他曾目睹过的「真相」。 啊啊真是的，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刻回想起这种事呢？ 果然是因为自己快要来到结尾了吧。 明明应该要回顾人生精彩片段才对，却只能见到这种令人开心不起来的场景，自己的人生还真是悲哀又乏味。 好了，答案揭晓。 梦境的魔法解除了。 这样的话，也差不多该醒过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