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碰壁

    美国新任驻华专员麦莲到达中国后，把第一站放在了上海。彼时，上海仍是中国第一大商埠，辐射大半个中国。就市场价值而言，清国显然大于越国，上海显然比广州更为重要。

    马沙利已经警告过麦莲，太平军是一群宗教疯子。麦莲一向秉持实用主义，决定亲自到天京走一遭，深入了解太平天国这个“华人基督徒建立的帝国”(a，new，empire，founded，by，a，group，of，Chinese，Christians)。

    麦莲一行乘坐两艘军舰，从上海黄浦港出发，前往天京，随行人员有：“萨斯喀纳号”舰长布嘉南，翻译裨治文神父，贺博生神父，海军少校杜尔，美国驻华公使秘书嘉露仪，李来等。

    走到镇江时，麦莲一行遭遇太平军守军的炮击。麦莲本意是要开拓外交，不愿与太平军发生误会，下令不准还击，把战舰开到了太平军火炮射程之外。

    之后，麦莲以布嘉南舰长的名义，向太平军守将写了封信：

    “我是美国海军的舰长，驾驶我国军舰萨斯喀那号，连带一艘小兵舰，今天抵达镇江水面。舰上有美国驻中华专员，想和你们太平天国的天王、东王联系会面。

    “本舰长奉命写信给你，请把我们的意思转达给天京内外的文武官员，让大家都知道我们为了建立友谊而来。并请贵国指派专员，把我们护送到天京……”

    太平军守将复信道：“因我中原残妖未尽，所以江船来往，不得不警饬军机。适者是贵国突然来船二只，却未预闻于本检点，此我军士放炮之由……

    “我左辅正军师东王有令，凡有邻封事宜量略，不论水陆前来，准止边关传奏，候旨宣夺等因。为此，本检点敢请贵军门有何囯事会议，乞先示知……”

    麦莲这才见识到太平军的难缠，让布嘉南回复道：“本舰长已经决定驾驶我们美国军舰萨斯喀那号，搭乘我们美国的驻华公使，按照原计划，前往天京。”

    也不等镇江太平军守将的回音，麦莲便下令拔锚驶向天京。

    之前，英国公使文翰、法国公使布尔布隆等人都已访问过天京，对太平天国观感极差，双方不欢而散。

    这一次，太平军汲取了教训，对麦莲一行较为优容，允许美国人上岸参观。

    美国军舰停泊在天京观音门外江面上，麦莲又以布嘉南舰长的名义，向天朝发出照会，希望安排麦莲与杨秀清会面。美国水兵也三三两两地来到天京城外，到处闲逛。

    太平军仪制甚严，下级见到上级，都有礼节上的严格规定。美国人当然不可能遵从太平军的礼仪，譬如，向太平军高官下跪、避让等。

    于是，便有太平军向天朝控告，说美国番鬼不守规矩，在天京城外屡行不法之事。

    天朝负责外事工作的是地官正丞相罗苾芬。他和清朝地方大臣一样，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难题：洋人要与天朝交涉，却不愿接受天朝礼仪，行文不称“跪奏”，见面决不跪拜。

    当年叶名琛做两广总督时，洋人前来交涉，提出修约、开放广州等要求。叶名琛根本不敢据实上奏，因为他深知，朝廷不仅不会同意洋人的要求，还会把他训斥一顿。

    洋人不好惹，一定不会遵循中国的朝拜外交礼仪，更不会向皇帝下跪。与洋人交涉，叶名琛一定会丢了朝廷的脸面，自己还有革职、降级的处分。他只好拖着不办，与两江总督互相踢皮球。

    与清朝大臣一样，太平天国地官正丞相罗苾芬根本不敢把麦莲的照会送交东王。他是泥腿子出身，胆子更大一些，先是拖着不办，眼见拖不下去，便私自给麦莲回信，主要有五点内容：

    一，太平天国已经定都天京，正是万国来朝、四海向化的时候。你们美国人现在就可以上岸朝拜天王，但需遵循礼仪。

    二，你们有事禀奏东王，不能用“照会”，而应该称跪奏，这样才符合你们前来投诚的意思，也才可以显示出你们前来朝拜的忠忱。

    三，你们的这份照会，本大臣看完后没有呈奏给东王，主要是怕东王看后生气。如果东王认真追究起来，你们的罪行是非常严重的。

    四，本大臣姑且念你们是世居偏远僻陋的海外藩邦，不懂我天朝的礼制，这次就宽恕了你们，但是以后必须严格地遵循天朝的所有礼制。

    五，天下是一家，万国为一体。考虑到你们还算忠顺，所以特许你们可以备办好奇珍宝物，年年进贡，岁岁来朝。成为天朝的臣民，永远沐浴天朝的恩泽。

    麦莲读完罗苾芬的回信，这才明白英国公使文翰博士的警告一点不假：“这支叛军的领袖是一个宗教狂人，不值得付出我们的尊敬。”

    他再次以布嘉南舰长的名义回信道：

    “你们太平天国给我们美国的回信，所用的文字，简直就是愚昧，本舰长读完，诧异无比。我们美国驻华公使在舰上这事，贵国的回信提都没提，简直没把美国驻华公使当一回事，信中的其他文字也没有一句话是友善的……

    “我们美国和世界上其他国家交往，从来没有我们美国向他国进贡这种事。我们也认识过一些自大的国家，但我们美国从来没有把它们奉为上国……

    “现在随信附上我们美国的简介一册、美国国旗一份。希望贵国学会分辨我们美国国旗，不要把我们美国的公民和船只，误认为是英、法、俄等其他国家的，以避免在未来发生不必要的外交误会……”

    也不等罗苾芬回信，麦莲便下令起锚离开天京。还在船上时，麦莲抑止不住心中的怒火，向国务卿麻西书写了一封报告：

    “一，太平天国不信仰也不理解真正的基督教。

    “二，他们是由一群极为无知和不文明的文盲所组成的叛乱集团。他们不会受任何道德的约束，配不上文明世界的尊敬。

    “三，试图和他们建立任何令人满意的外交关系都会有不可克服的困难，除非我们承认美国是他们的属国。

    “三，他们意图统治全世界，这种态度是非常明确的。

    “四，美国政府应该保持中立。在暨南军政府、太平天国政府、满清政府尚未分出高下之前，我们应该继续扩大通商口岸的影响力，推动中国开放通商。

    返回上海后，麦莲试图与满清方面联络。与太平天国地官正丞相罗苾芬一样，满清政府的上海道台、江苏巡抚互相推诿扯皮，两江总督又年迈多病，极力避免与洋人接触。

    麦莲与满清方面的接触毫无结果，彼此之间就连最起码的沟通基础都不存在。他终于明白，能与美国建交的，只有越国军政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