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

    “真丢人。”

    黑色轿车停在警察局前，司机打开车门，示意露上车。露后退一步，车里的菲奥娜瞪了露一眼，是姐姐将她从警察局里解救出来，露也知道不应该太任性，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菲奥娜对着车座后面的反光镜屏幕补妆，她马上要去和李先生一起约会。她本来想把露扔在警察局里不管，让她吃点苦头，只是当她在电话里听见妹妹带着哭腔的声音后便心软下来。

    “要是别人知道凤组长的女儿因为偷东西被抓，别人得笑死。”

    “笑就笑吧，我不在乎。”

    “真是心大。你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非要去偷！你哥前几天因为帮派斗争身中叁枪还躺在医院，家里没有人能管得了你你就要上房揭瓦了！你不说去医院去看看他，只会添乱。你已经十六岁了，懂点事好不好？下半年的等级测试到底有没有在准备？就算家里能为你解决一切，但是你要是连及格线都过不了，你和外面那些混吃等死的自由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露的语气真的很像母亲，这让露更加难以忍受。她大声地反驳道：“你自己不一件正事也没有做吗！你天天出席派对，和各个男人调情做爱，你有什么资格讲我！”

    “闭嘴！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去做这些事情吗？早知道就应该让你在监狱里过上一阵子，让狱警教教你怎么懂礼貌！”

    姐妹两人吵完后，车内陷入了极端的平静。汽车穿过贫民区，几个脏兮兮的孩子在路边争着踢一个易拉罐。露意识到这并不是驶向家的方向，她不禁问：“我们这是去哪？”

    “老妈给你找了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来给你补习。”

    “我不要！”

    “谁管你，这话你对她说去。”

    露坐在一张办公桌后，她随意地翻着眼前的作业本，她实在不明白这个时代还要求学生手写作文到底有什么意义。有些人的字迹难以辨别，露随便翻翻便感到乏味。她抬头望向那个正在被训话的好好学生，她的校服干净，因为多次清洗而泛旧。她留着到肩的中短发，刘海长的遮住了眼睛。她一直低着头，听着班主任对她说着毫无意义的话。

    “琅啊，你的成绩虽然很好，但是今年各个高校给予全市的入学名额只有叁百个，你的全市排名只有五百名，这五百名还是你的最好成绩。你觉得一年后高叁你就一定能冲击到资格线吗？你要知道，人生很多时候光靠努力是没有用的。现在有人愿意给你这个机会，这不是舞弊，只是各取所需。你很有希望，我知道你的出身并不好，所以更应该把握好这次机会。只要你愿意辅导她，她的母亲愿意资助你上大学。”

    其实琅的意见并不重要，班主任只是通知一下她罢了。露望着琅，她的乖顺的表情下似乎有暗流在涌动，露还是蛮希望琅能下一秒一拳击打在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的脸上的。

    琅又瘦又高，她总是低着头，让自己处于边缘的位置。她不是这个学校成绩最好的，但是应该是这个学校最好欺负的。露最讨厌这样懦弱的人，她的脑子里已经想到了待会应该如何将她玩弄在股掌之间，如何最大限度地保证自己的自由。

    琅依旧沉默不语，班主任当她默认了，于是叫露过来让两人认识。

    当琅看见面前这个穿着黑色吊带和超短裤，染着粉红色夸张发色，画着夸张妆容的女孩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露对她的厌恶又多了几分，但她甜甜地笑着，和她打着招呼。老师以为她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让她们离开。一出办公室，露还来不及说出几句讥讽的话，琅便冷冷地说：“我不会管你事，你也别来烦我。”说罢，她便匆匆地离开。露没想到她的态度竟然如此的坚硬，这倒使她感到新奇。她赶了上去：“可是现在学姐要对我负责啊。”

    “闭嘴，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琅对露的厌恶毫无掩盖，至少学校里那些讨人厌的家伙们只会在背后议论露的行为举止。露的尊严受伤，她不顾她们在学校走廊上，一把抓住琅的衣领：“你什么意思？”

    眼镜框后的眼睛里闪着讥讽的笑意，琅丝毫不在乎露的威胁，她打过的架比露想象得多得多。只是琅认定露根本不会动手，她甩开对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品学兼优.....”露讥讽地说。

    从那天后两人便再也没有任何的交集。琅在好好地上课，在好好地学习，拼了命也要考上大学。而露每天在城市里游荡，和奇怪的人交朋友，在霓虹灯的刺激中消磨时间。露尤其喜欢一个人到C区玩，那并不是个适合未成年人独自前往的地方。但C区是凤组的边缘地盘，至少能保证作为大小姐的露不受到任何人身伤害。

    C区挤满了娱乐场所，赌场、妓院和酒吧一个接着一个，彩色的霓虹灯招牌彻夜亮着，烟味、酒精味与便宜脂粉的味道一同混在空气里，让人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吵闹的音乐使人心神不宁，流氓与混蛋一波接着一波出现，街头总有人在争执、打架。鲜血是这片区的常客。露喜欢这里，她会偷偷地和一群帮会的低阶喽啰们一起喝酒，一起听他们分享都市怪谈。

    但这种刺激的感觉仍然无法填补她内心的虚无

    有几次，露看见了一个穿着和自己学校一样校服的女孩远远地走在C区的小巷里，她觉得十分的意外。不可能有哪个学生会蠢到这种地步，就像是一只肥美的绵羊义无反顾地走入狼穴一般愚蠢。她怀疑这是哪个妓女招揽顾客的新手段。她好奇起来，某次放学时间，她又看见了这个女孩，决心跟踪她，搞清楚她是哪个妓院的人。

    和露有一样想法的人很多，女孩穿过小巷，几个来寻欢作乐的男人挡住她的去路。他们穿着西装，戴着长长的金链子，那可是玄武帮的标配。他们满嘴污秽之词，问她一晚需要多少钱。女孩冷冷地说：“滚，我不是妓女。”

    那声音让躲在拐角的露打了一个冷战。

    “不是妓女也可以做啊！看起来真的是女高中生啊。”领头的男人伸手拉下女孩的口罩，一阵起哄的声音传来。女孩打开他的手：“C区不允许有刑事犯罪。”

    “屁话！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双有力的粗手要来抓住琅，她仗着自己灵活的身体躲开，重重的膝击踢在了这个领头男人的私处上，男人的五官拧在了一起。剩下两个男人见势不妙，一个堵住琅的去路，一个抄起地上的酒瓶就朝她打去。琅简直像是发狂一般冲过去，先对付那个相对瘦小的赤手空拳的男人，一拳击打在他的眼眶上，男人也不是吃素的，将她重重地推到一旁的墙上，另一个男人的酒瓶砸来，琅用手臂挡了一下，破碎的玻璃碴四处飞舞，划破她的手臂，也划破她的脸庞，鲜红的血液飞溅，她像是不要命一般和这叁个男人扭打着。她根本打不过叁个身强力壮的大汉，但是她疯狂的举动让男人们感到恐惧，他们根本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不要命。他们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只是想赶紧甩掉这个疯狗。领头男人抓住琅的头，重重地朝地上砸去，他们将她打倒在地，一人一脚地踢着她，在出刚刚被羞辱的气。而琅一声不吭，她也不求饶，也不呼救，更不哀嚎，她的安静使这叁个施暴者更生气。就在他们要下重手前，露终于站了出来：“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C区有C区的规则，他们如此殴打一个未成年人实在理亏，见有人来后匆忙逃走。露连忙来到琅的身边，她浑身是伤，鲜血把米白色的校服弄得一塌糊涂。她口吐着鲜血，脸上却带着莫名其妙的笑容。这个笑容让忧心忡忡的露感到心安，但一阵心痛袭击了她：“你有什么毛病啊？逃走不好吗？”

    琅摇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轻轻地问：“有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