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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血 第70节

    “我自己去?不了,我等你回来。”

    “嗯。”

    李暮近刚走,李芈开门出来了,她跟宋雅至风格很像,雍容华贵,十分贴合刻板印象里这种身份的女人该有的形象。只不过宋雅至更像刻意朝睿智靠拢,而她刻意装成了无知。

    丁珂下意识站起来。

    李芈摆手:“坐着。”端着一盘点心走到跟前,放在廊凳上,回头拉着她的手坐下来,给她拿了一块点心,“尝尝。”

    丁珂谨慎地小咬了一口。

    “好吃吧?”

    “嗯。”

    李芈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让人看不清她的瞳孔,猜不到她的心理。丁珂咀嚼十几下,以此逃避面对她的眼睛。

    李芈在这时突然说:“你这双眼,是双有大智慧的眼。”

    丁珂笑笑,没接话。

    “你别不信,凡是长你这双眼的,都有一个好的前程,机会很多。”

    “信的。”

    李芈笑着点头,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温柔:“再吃一块,开席且着。”

    “嗯。”

    会客偏厅有一把仿明清的太师椅,在整个房间正中央,进门看不见,只能看到屏风,穿过屏风,是一张香几,后边便是这张椅子。

    李崇坐在这张椅子,等着李暮近。

    两侧也有座椅,但坐在这很压抑,各方面被太师椅的人钳制的感觉。李崇坐中间等李暮近,就是让他牢记这种感觉,儿子永远不能忤逆老子。

    李暮近进门没有坐,站在他面前。

    “刚才坐得稳当,现在怎么不坐了?”李崇瞥他一眼。

    “有事吗?”

    李崇对李暮近永远没耐性,手边有什么抄什么,用力扔过去:“你他妈那是怎么跟老子说话的!”

    李暮近知道他在爷爷那受的气一定要在他身上找回来,催促他速战速决别耽误时间,还没说完就挨了李崇一巴掌,李崇还颇有理:“我本来想跟你好好吃顿饭!你爷爷说话时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给你一副眼珠子是让你用来这么看着你老子的?”

    李暮近嘴角沁出血,还能笑出来,“看不懂什么眼神,是不是因为警官你没有呢?随我妈的眼,你看不懂倒也正常。”

    李崇瞪圆了眼,被点了捻子似的,蹭得着了火,乒乓一阵暴打,但又理性地避开了脸。他也知道让李暮近挂彩,没法跟爷爷交代。

    “上边那个房间是阿暮小时候用的东西,想去看看吗?”李芈问。

    丁珂在这个问题上没客气:“嗯。”

    李芈一笑,站起来,牵住她:“走着,我带你去看看。”

    爬山廊有二十几级台阶,来到二楼,首先看到工艺复杂的宫灯,吊得极低,李暮近路过估计会被流苏挡住眼。

    李芈打开门,一股烟儿扑过来,仿佛是李暮近的童年。

    “这房间好久没收拾了,都是灰。”李芈边走边扇,说:“好像书比较多。小时候爱看,长大不看了。我也不让他看了,自己摸索肯定不如我找各领域的精锐直接教知识点掌握更快。他脑子灵活,也适合我这个方式。”

    丁珂看到很多原版书,还有堆在一起的猎枪模型,想起他那一房子的藏书和猎枪,原来他从小时候就爱这些。

    “喜欢猎枪可能是因为他小时候,我带他去非洲狩猎。”

    丁珂抬起头。

    李芈解释:“很久以前的事了,反狩猎之后这个事好像没人提了。但那种狩猎也是围猎,圈个场地,也不是什么动物都能射,要合法合规的。那边保护区也倚靠这个行业生存。保护动物也要花钱。”

    丁珂知道,没想到李芈那么耐心解释。

    “那时他太小,也不让他碰枪,可能就是性格原因?反正他以前喜欢血腥的东西。子弹穿过皮肉,血溅出来,他眼睛都是放光的。”李芈说:“后来他爸把他接走,养完再给我,我问去不去狩猎。不去,不喜欢。后来有一次带他去阿联酋,机缘巧合,买了一只白纹的小老虎,他反而很喜欢。然后办证,专门买大场地房子,雇饲养员,培训,都是他自己去跑的。我也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我一直理解错了,他可能就不喜欢血腥。”

    丁珂回忆李暮近对nono的态度,看不出来他还血腥过。这一点可能就是李芈理解错了。

    “那头小老虎后来在饲养员的失误下死掉了。”

    丁珂皱眉。

    难怪,前段时间说到养猫,他说他不会养,要她费心。

    “他看着也不难受,就是不好好吃饭,那段时间暴瘦,我说要不再买一只,说什么也不要了。”李芈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又说:“后面他没爱好了,除了猎枪。”

    丁珂对李暮近有了新认识。

    她随着李芈往前走,看到墙根有一堆断掉的黑藤,每根都不细,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等她问,李芈就告诉她:“还是性格的事。他从小不爱跟人交流,但学东西快,刚觉得他是个天才,下一秒就像孽种。这房子翻新几次都是因为他放火。他爸一打他,他就放火,爷爷好些藏品就是这么没的。但爷爷喜欢聪明孩子,就觉得是他爸的错。他爸一挨骂,又觉得他是阎王托生的,打得更凶。就成了恶性循环。”

    丁珂一顿。

    “不要怕,他现在情绪稳定多了。”李芈说:“以前也真担心过,因为在他身上花了很多心血,就是养不熟,从不交心。说实话,我想过放弃,但你出现了,他发疯耍混蛋的时候少了,我俩心感觉也近了。”

    丁珂不知道要说什么,从刚才起。

    “好好在一起,想要什么跟我说,我都帮你得到。”李芈很真诚。

    这样的话,李暮近也说过,他们一家真是像。丁珂摇头:“没什么想要的,只想未来顺利,一切如意。”

    李崇施暴结束,李暮近平躺在地上,看着高挑空的屋顶,真遥远。

    “对你老子尊重一点,挨打也能少一点。”李崇眼神轻蔑:“束家是彻底垮了,但你别以为我就忘了你当年为束睿威胁你老子的事。你也给老子记住,你威胁不了我!以前是,如今的老子更是!现在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你要是老老实实待着,照现在外界的评价演下去,咱俩还是父子,不然你就给老子死在德国的精神病院里!”

    李暮近毫无反应,只有起伏的胸脯证明他还活着。

    “那小婊子你喜欢就好好在一块儿,别让我听见你又出现在哪个烂臭旮旯里。你的形象保不住,我会再次对外说你有精神病。”

    也许是提副部的事妥了,得到信儿的人都提前恭喜、恭维过他了,他只看到一片坦途,更无所顾忌了。

    李暮近手撑地,缓缓站起,俯视李崇:“孔穗移民马耳他差点钱,到那边以后联系我,我没给。”

    李崇目光一凝。

    “你给了。”李暮近慢慢弓身,脊柱弯曲仍能俯视他,“这么大义是我没想到。但我也很好奇,为什么呢?”

    李崇一瞬变脸。

    “怕她败坏我?从而败坏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比如她的身份。”李暮近只说到这里,随即闭眼,同时一笑,“前程似锦,炙手可热,但如果被人知道你儿子和你女儿……”

    李崇一把薅住他衣领,咬着牙绷着脸,没让他说:“你给我闭嘴!”

    李暮近真喜欢他的反应,喜欢他汗流下来、嘴唇发白的样子,尤其在看到他嚣张至极的表演后,“害怕吗?你当然会害怕了,你不怕,我又怎么会不远千里把她找来?”

    李崇咬碎了牙,但也不受胁迫,警告他:“那你就要掂量一下,是你先把我搞垮,还是我先以精神病的理由把你封死在精神病院!再想一想,你对社会的价值有没有我高!谁会站在你这头!”

    李暮近掸掸他肩头上的纤维物,“不用发狠,松弛一点,我不是在威胁你,是告诉你,能够相安无事,就别没事找事。我可以当沙包,但你是知道的,我本职,是个逆子。”

    李崇在他话音落下时就扬起了手,却没有落下来。

    他不觉得李暮近有什么能耐,爷爷天天夸他也不以为然,只觉得那是隔辈亲具象化的表现,但这一刻他还是忍了。

    看不起李暮近,但认同这是一个逆子,逆子什么都干得出来。他的升迁公文还没下来,他得稳住。

    一番盘算后,他亲手给儿子掸了掸肩膀的灰,说:“相安无事,这是你说的,记住了。”

    李暮近又一笑,转身走了,头也不回。

    下午两点,家宴开席。

    餐厅要穿过回廊抵达,爷爷走在最前,也坐在主位。奶奶随后,坐在爷爷左侧。李暮近坐在爷爷右侧,丁珂在李暮近旁边,再是李芈,宋雅至。李崇在进门位置。

    两米六的双层餐桌,每人之间离得不近,差不多富余两把椅子。落座后开始上菜。冷盘八样,热菜十六个,其中六个大菜。汤和甜品每人一套。酒是05年的勒桦。

    丁珂决定来时,李暮近就问过她忌口,她不挑食,但有些太冷门但高端的食材,平凡胃消化不了,今天这些硬菜全都避开了。

    菜上齐了,爷爷抬抬下巴:“开饭吧。”

    他们家规矩,食不言,别的要求没有,不用按冗杂的程序进餐,各吃各的就好了。

    李暮近一身反骨,每道菜停在丁珂面前,先给她夹,十分钟过去,自己筷子没动过,净拿公筷了。

    李崇张嘴想骂,但爷爷都没说话,还眼睛弯弯地看着他们,他只能把火咽下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家子看起来都是,性格里残破的那一面都不知道藏哪去了,仿佛天生下来就是慈眉善目的人。

    吃完饭,爷爷要午休,李崇有事先走,奶奶带其他人到二楼会客区。

    正房二楼整个装潢是紫檀木和意大利定制家具的结合,中西合璧的既视感。奶奶叫阿姨上了一套下午茶,跟李芈、宋雅至闲聊起来,没两句又聊到生意。宋雅至明显跟不上思路了,但也在礼貌地倾听。

    丁珂也是,硬听。

    但还不能走,拍全家福的摄影师来了,得等爷爷醒来,李崇也回来,拍完全家福,这一场家宴才算结束。

    李暮近看她待得煎熬,带到私人影院。

    丁珂以为要看电影呢,结果李暮近只是打开柔和的射灯,她一回头,他就脱了她风衣,搂住她,倒在沙发床。动作一气呵成。

    挨得太近,他的呼吸就在她头顶,她心跳都快了,小声提醒他:“你家人都在楼上呢,你别使坏……”

    李暮近搂得更紧:“使坏是什么意思?”

    “查字典去。”

    “你说做爱?”

    “……”

    李暮近低笑一声。

    丁珂通过他胸腔震感听到了,不高兴,“笑什么。”

    “现在两人独处只能想到这事了。”

    丁珂急了:“谁想到?”

    “我。”李暮近把躁动的她摁回怀里,“睡一会。”

    丁珂真烦,不想理他。

    过了会儿,她说:“我刚才根本没往那方面儿想。”

    “嗯。”

    他这语气丁珂真讨厌,“你爱信不信!”

    李暮近搂着她翻个身,她睁大眼,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趴在他身上,双手铺在他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