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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谬之敌 第23节

    灯光晦暗的街区,躲在显眼灯牌后的傅闻安低头查看金鱼是否还活着,他正色道。

    “拜托,你用这么吓人的表情说这种话,会让我觉得自己数罪缠身。”谢敏把包子咽下去,从兜里摸出一个硬质木牌:“我也只是想赶紧完成任务而已。”

    那木牌是从包子铺的点餐板上摘下来的,红缨断裂,牌面上写着“牛肉香菇包”,右下角有一串用刀刻上去的数字。

    e44231a900。

    “列座编码?”傅闻安略微思索,当即了然。

    在汉尔宾斯军官学院的加密学课程中,列座编码是最晦涩难懂的解密符号,而这串数字,就是列座编码中金鱼的代称。

    “真正的灯火节是昨天,但教务处为了举行测试召集人手模拟了一场全新的节日庆典,通知里要求不带武器,但刚才追我们的包子铺大叔,你看清他腰上别着什么吗?”谢敏道。

    “巴别塔专用电击枪,军方专供的无市产品。”傅闻安倚着墙壁,淡声接话。“所以,整条街的商铺都不是平民。”

    “商铺不是,但游客不一定不是,所以看到这个,你有什么好建议?”谢敏晃了晃手里的木牌。

    “你已经有了定夺,何必再问我?”傅闻安一哂,他敲了敲上面的字:“牛肉香菇包。”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事不宜迟,随时电联?”谢敏一笑,他偏头,等到傅闻安点头后,立刻没了踪影。

    牛肉香菇包,转化为列座编码是q79247k010,且这串编码有一个独特的解构含义——“深蓝满溢之底”。

    一个听起来厉害实际完全不知道在讲什么的暗码,更何况深蓝,与这场光辉盛大的庆典毫不相配。

    历时两小时,谢敏一无所获。

    他蹲在挂满彩灯的街道旁,旁边摇摇椅上蹲着一只不怕人的猫,一人一猫望着街边的刨冰铺,银白的冰屑从刨冰机中飞舞而出。

    哗哗哗——

    刨冰摊上没有人,只有机器运转不休。

    好想偷一杯来吃,谢敏的目光盯着配料箱,过了好一阵,想到某人对他盗窃行为的谴责,便忿忿地移开目光。

    “深蓝满溢,可这街上一点深蓝色都没有。”谢敏嘟哝着:“不会真叫傅闻安那家伙抢先了吧?”

    猫绵长地叫了一嗓子,而后用尾巴盖住爪子,匍匐着,扫了眼谢敏。

    谢敏笑着想去摸,还未伸出的手一顿,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自己的右后方,一条小巷的出口。

    他察觉到有人在靠近,如野兽释放捕猎的本能,他收回手,潇洒地站起来。

    光芒收束于狭窄的街巷,身后喧闹的街头表演声被隔绝开,谢敏走路无声,忽闪忽灭的装饰灯落在他脚边,蒙上灰尘。

    他转过一条巷子,前后便多了几个人。

    “有什么话不能在明面上说吗?”

    谢敏并不警戒,只认真打量那群人的装扮。

    黑衣、适于行军的长筒靴,藏在鞘中的匕首,遮半张脸的防风镜,身高极其平均,与精心挑选的野战军别无二致。

    领头的男人身材额外魁梧,气场之强,令谢敏不费力气就能识别。他没有回话的意思,似乎对谢敏的猜测不感兴趣。

    男人比了个手势,谢敏知道,是进攻的意思。

    “大哥,我这人讲究以和为贵。”谢敏嬉皮笑脸,岂料他话音还未落,两柄匕首便从旁刺来。

    昏暗小巷中,谢敏伸手矫健,即便没有武器,仍轻松游走于敌袭之间。空中悬挂的伞布在混乱中被扯下,谢敏借着掩护,抄起地上挑垃圾用的棒子,挨个打闷棍。

    “哥哥们,当真没得谈了?”谢敏将木棒往地上一杵,他一脚踩着一个黑衣人的脑袋,神情凌厉。

    领头人仍旧稳操胜券,他缓步靠近,手中极薄的拳套贴合骨骼,待准备动作结束,才略微低头:“打赢我,你就可以带着木牌安稳离开。”

    “怀璧其罪,我把这东西给你,你是不是就不找我麻烦了?”谢敏恍然大悟,当即道。

    领头人顿了一下。

    “你是校方的人吧?要不这样,这东西不仅我知道,我的长官也知道,只揍一个未免太不公平,而我,只是个替人干活的副官,要不你先去揍他……”谢敏滔滔不绝。

    领头人不听他的话,猛然前踏,呼啸而至。

    “坦言出卖,这就是你们的战友情吗?”

    凌厉拳风招招致命,又被谢敏无形化解,他的应对熟稔又狡猾,并不直撄其锋,相互平衡,竟有几分势均力敌。

    “战友情?不不不,你的理解并不正确。”

    谢敏掀翻一个倾倒的看板,领头人蛮横撞破,正面钳制住谢敏从角落里发起的突袭,又被谢敏借力闪开。

    “我和他不是战友,就像临时凑在一起过活的人,你懂吗,明明看不惯对方还要合作,这世上总会有这么多难捱的怪事……”

    谢敏跳上一个垃圾箱,他半蹲着,伸出手来,手中正握着一个粉红色的装置,拇指抵在按钮上。

    领头人面色一变,他迅速地摸口袋,发现自己兜里的装置已经不见了。

    什么时候?

    是在刚才看板落下时?

    可明明只接触了一秒不到。

    “无论我击打何处,你都会第一时间选择反击,但唯有那个口袋,你选择率先防御。”

    谢敏势在必得,“那么,还要继续吗?”

    领头人神色冷酷,奋力去夺。

    谢敏低声一叹,按下按钮,想象中的爆破并没有发生,砰砰几声,无数拉丝彩条和闪片从巷顶涌下,宛如一场金色的雨。

    “只是送你光荣退场的彩蛋而已,可惜用早了。”领头人挥拳而至,擦着谢敏的脸颊过去。

    “好清新脱俗的欢送仪式。”谢敏乐了,情势调转,他一下处于不利,同时,他开始不再一味防御。

    逐渐,谢敏的进攻使领头人感受到压力。

    他像一头出闸的猛兽,放开钳制,展露老练而成熟的体术,角度刁钻,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极具威胁性。

    是一种与他的年龄不相匹配的身经百战,誓要将敌人开膛破肚的夺命威慑出现在尚且青涩的脸上,有一种诡调的违和感。

    领头人的应对臻于完美,饶是如此,他也不能阻止谢敏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一拳一拳,一刀一刀,逐渐增多。

    直到某时,谢敏突然后退。

    他宛如孤注一掷,将袖中一枚闪着冷光的匕首扔出,那是他刚从地上捡到的。领头人的袖间缝有防护装置,他并不小看这些学生,相反,他为学生的出其不意而惊叹。

    在匕首即将刺入他的胳膊时,仿佛受到什么拉力,猛然下坠,而后突然向右飞去。

    恍惚间,领头人看到了一道极细的丝线,正连着那飞脱而出的匕首柄部。

    丝线另一端,缠绕在谢敏的指尖。

    灵动的手指一收,人已不在原位,他身形一闪,已然到达一个黑衣人身后。谢敏落地,抬腿,一鞭腿将人踹到墙上,飞出的人闷哼一声,正好压在丝线上。

    几乎无形的线随着谢敏的动作在狭窄的空间缠绕起来,匕首被回收,骤然入手,还带着金属的冰凉。丝线绷直,谢敏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领头人身后,毫不掩饰杀气,奋力背刺。

    叮——

    金属碰撞的声音。

    领头人这次终于流出了愤怒的情感波动,隐藏许久的尖刀也露出,他们这些被学校雇佣的军队成员,是本着历练学生的目的出现在考核中,尤其是精英士兵,是不被允许使用武器的。

    可他还是拿出来了,在自己遭遇暗杀之时。

    谢敏的眼睛如墨般黑沉,他神情的傲慢与冷峻一览无余,匕首被领头人的抵抗击飞,他却如磐石般镇定。

    他的左手搭上了丝线,随着皮肤的接触,丝线开始变红。

    是割破手指,染上血迹的表现。

    左手下压,丝线被折出一个钝角,这并不能对领头人的进攻造成任何威慑,但他的右手绷直,肌肉以一种诡异的状态绷紧,比匕首更可怕,直取领头人咽喉。

    领头人感受到死亡的逼近,那只手的猝然变化,让他想起了一种杀人秘术。

    那是黑市雇佣兵间流传的一个说法,据说有一段时间,一些通缉榜上莫名其妙死掉的人,都是被一击贯穿了咽喉,伤口不似利器之创,更像是,如刀刃般的手。

    谢敏的指尖离领头人的喉结只剩一指长的距离,他漠然注视着对方,仿佛在做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

    领头人的瞳孔猛然睁大。

    “谢敏!”

    有人厉喝一声,如晴空乍现的一道雷。

    谢敏瞬间回过神,他的手指由紧绷变为松弛,指腹在对方喉头抹了一下,冰凉的触感转瞬即逝。

    如死神的镰刀慢慢地,在对方家门口的把手上扫过去,然后想起什么的死神拖着镰刀幽幽地挪走了。

    死神想起来了,他今天明明休假来着。

    领头人这才反抗,他毕竟是成年人,刨除被碾压的技巧,他在力道上并不输于谢敏。

    谢敏被领头人一拳砸出好几米远,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哼。

    他刚狼狈落地,领头人便站在他面前,手里握着一把枪,正对着谢敏的头。

    “连枪都有,欺负未成年人是吧?”谢敏啧了一声,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

    领头人注视他的目光多了几分警戒与畏惧。

    他见过许多年轻人,自负自满的、桀骜冷峻的、意气风发的,没人不强,谢敏虽强,却与他们都不同。

    正如此时,他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盘腿坐在地上,摊手认输。就在战斗一开始,他也是这样耍着小聪明,充其量,只是个比较能打的年轻人。

    可刚才一闪而过的彻骨杀意,娴熟到刻入骨髓的技巧,却足以令任何人对他心存戒备。

    就好像套上玩具兔子头套的狼一样。

    “收了你的武器,不然,我会以携带违禁品入考场取消你的考试资格。”领头人垂下目光,看了眼谢敏手中的丝线。

    因为那晶莹的东西另一头,正缠绕在一个黑衣人的脖子上——正是先前被他踢飞的那位。

    “小小年纪,就学会抓人质了。”领头人冷酷地打量着谢敏。

    “教官,只是普通的线,缝裤子用的那种。”谢敏赶紧赔着笑,把线收了,缠回自己手腕,生怕被抢走。“这也不算武器,我报备了的。”

    “是么?”领头人明显不相信,谢敏一边笑,一边朝高处的某个方向死瞪,顺着他的目光,领头人看见了另一个青年。

    他似乎早就来了,正蹲在四楼一处隐蔽的阳台上,夜色无边,看不清他的容貌,但看服装,是个学生。

    先前那一声厉喝显然是他发出的。

    “你的长官?”领头人一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