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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之上 第35节

    王韶蕴把玩着手中的金丝缠鬃鞭,道:“区区一女子便值五个县的忠诚,比绑你们一个郡主还值,这样好的买卖谁不做?倒是太子殿下,陆昭原本就是自长安而来,若你们真要以此要挟陆归投降,又何须等到现在呢?”王韶蕴轻笑,“太子啊太子,你看她次数也太多了些。”

    元澈知道再无装下去的必要,此时已经翻然变了脸色,命左右搭弓引箭,面色阴沉道:“还望王妃交出人质,不然流矢无情,误伤到王妃只怕不祥。”

    王韶蕴却将缰绳一敛,转身不屑道:“我家夫君飞虎营皆骁勇忠诚之辈,我已有言,若我与凉王一人遇害,便将陆昭头颅斩下。太子若想试试这美人脖子硬不硬,就尽管放马过来。自此,凉州各家和我汉中王氏自当与殿下势不两立!”

    “现下天色不早,陇山冰雪吞人性命,还望太子珍惜此身,莫耽于情,也好让崇德皇后九泉之下得以安眠。”

    说完,王韶蕴调转马头,转身回阵。

    此时,陆昭淡静地目视着眼前的一切。王韶蕴兵力不多,太子强行冲阵则王韶蕴必然败退。混乱之下,众人定会以护王妃性命为先,自己虽然有着被杀的风险,但她依然有着单骑出逃的可能。

    在方才的那段时间,她已经偷偷解开了连着戍卫的绳索,如今绳子的一端只虚系在辔头上。只要太子带人冲过来,她便准备解下绳索,再用镣铐使马受惊。骑兵阵最怕生乱,借此机会,她或可冲出重围。

    刚刚她经过此地时,便隐约看见有人埋伏在此处,应该是元澈设下的伏兵。他应该已经清楚了如今的情况,准备救她出来。只不过没有想到,王韶蕴竟然占了先机,提前与他们会合。

    “你别想了,他是不会冲过来的。”王韶蕴拨调马头,看了看眼前的陆昭。她一袭不和身材的狐皮氅衣,笨重的着装下,却依然能在马上掌握平衡。粗布包裹之下,仍能看出她的小腿修长而纤细,此时正自然地贴在了马腹上,踩着马镫的双脚似虚而实。她是一个骑马的老手。

    陆昭笑答:“阴平侯重兵在握,想来太子乐得结个善缘。”

    王韶蕴道:“若他冲阵破敌,将我活捉送回汉中,未必不能结这个善缘。他想结个善缘确实不假,只是并非和我。”

    此时王韶蕴走近陆昭,俯身到她耳边,低声道,“你当知,他若是冲阵将我拿下,便可直取略阳,可他偏不,他要取的不是略阳,是你。数千将士的性命,抵不过你一人。他不要君子的仁爱,他只要偏爱。这样的情意,即便心冷如你,也当明白。此中真情,世间少有,也望陆娘子顾念些许,擅自保重,方不使郎君深情错付。”

    “另外,陆娘子,收起你的小动作,你的骑术在这里用不上,即便逃出去,也要死在夜风里。”

    王韶蕴对左右道:“她马骑得好,给她绑起来,送到后面的车里。看紧了她,别让她自戕。她的命,可值钱得很。”

    目送着王韶蕴一行人离开,士兵一个个好奇地看向元澈,目光中尽是困惑。这些天,让他们感到困惑的事情太多,但是目前他们最迷茫的就是为何此战不上。在军中,远离家乡,迷茫更容易引发不安,而这种不安会像瘟疫一样散播。

    元澈并不是个畏战的人,他不怕死,他怕的是岁月将他的志气消磨殆尽,最后他只能做一个玩弄权术的可怜之人,还没来得及挣得荣耀便心如灰槁。

    但是现在,他明白,他已有新的软肋。在他望见黑色的镣铐一刹那,在他看见她的面色因寒风而作苍白的一刹那,便已经感受到了深刻的切骨之痛。

    元澈决定返回崇信县略做修整。然而天不遂人愿,偏偏又下起了雨。

    元澈不得不在傍晚时分于半途歇息,他下马后巡视营地,原本一身银铠,此时却几乎看不出来由何种材料打造,它经历了太多的战火,侧面与背面已经有些发乌了。雨下的实在太大,起灶很困难,士兵三三两两地聚在帐篷下,吃着伍长发下来的粗制干粮。元澈就在不远处看着他的士兵,眼中充满了担忧。

    此时,从三辅来的驿兵在一片乱雨中找到了元澈的部队。他将凉王已经侵入三辅的消息告诉了元澈。

    元澈手持信件,旋即翻身上马,拔剑对众人道:“凉王已中我计,众人随我速下陇山,与主力汇合,取得凉王首级,共谋荣华富贵。”

    第82章 囚禁

    最后一场冬雪过后, 金城银装素裹,四野色白如纸,仿佛朝阳下的一方玉玺, 深深地印在千里的江山图上。武威偏远,毗邻边疆, 实在不宜久居, 自张掖往东南,一条绿茵茵的草木河带将凉州繁华的终点定格在了金城。

    金城控河为险,隔阂羌戎。自汉以来, 河西雄郡,便是以金城为最。而一旦河西陇右有危机, 金城既是避难之所,亦是各方消息的汇总之所。因此即便凉王生母受封武威太后, 凉王本人亦将全家安置于此。对于妻子王韶蕴来说,回家探望方便了不少, 而凉王本人亦可受汉中王氏以及陇西高门之余慧。

    金城所造玉京宫乃凉王行宫,旧宫仍在武威。陆昭随王韶蕴入玉京宫已是两日后, 在王韶蕴的吩咐下, 单独为她在东面收拾出了一处住所。居所内陈设精致,床榻妆奁等物一应俱全。

    除此之外另有四名宫人和两名内侍于此处侍奉,更不论在居所外负责院落清扫、修剪花枝等仆从婢女。如此众星捧月, 不过为着两个字,圈禁。

    陆昭用过晚饭后,便听外面院门打开, 王韶蕴领了一名女官并几名侍女进了院子。院内的掌事葛忠亲自迎了上去。王韶蕴问道:“她现下怎么样?”

    葛忠答道:“中午用饭之后便歇了一觉, 起来后在院子里走了走便回去了。阁子上的书捡了两本,不过略看看。下午果儿进去要给梳头, 没让,自己梳了倒有半个时辰,至于旁的就没有什么了。”

    王韶蕴笑了笑:“倒像是她的性子。”说罢便让人去里面通报。

    王韶蕴如今年已近四十,却仍是风貌盛时,眉毛画得浓挑,唇色却淡淡,即便是衣裳也不过寻常样式。身份尊贵却打扮寻常者,多半是在立业艰辛之初,当年陆昭祖父创下基业时,家中无一人穿绸,甚至衣服上也无刺绣。资源与时间每一分都要用在最重要的地方,想来如今凉王因削藩之事谋反,也并非完备之策。

    王韶蕴将屋子里外上下打量了一番,对陆昭道:“看来他们收拾的倒不大差,若有什么缺的东西,你便打发葛忠去取,只要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便不必报我。此处各局设立皆如长安,想来娘子轻车熟路。”

    说完,对身后的女官道:“去给陆娘子量衣服。中单,披帛,氅衣等各做出三到四套,制式按照侧妃的做即可。”

    旁边的女官将陆昭打量了一眼,并不知其身份,道:“王妃抬举,奴敢不领命,只是大王未曾纳过侧妃,却是无例可寻。”

    王韶蕴只得道:“回头你去问翠翘,找我去年回家穿的几身衣服,你们照样子比着做,用度记在我名下便是。只是这件衣服要的急,有劳你们夜里赶赶,明日午时前送过来。”

    陆昭道:“王妃不必费心,我穿这件便很好。”

    王韶蕴却牵了牵嘴角:“你有心替我俭省,但明日太后设宴群臣,点你出席。穿这个出去,没得丢大王的脸面,落个苛待下臣家属的名声,我们大王怎么安心在前线打仗?”

    陆昭闻言心中了然。这个时候武威太后要拉着她去出席宫宴,无非是一种政治表态。一是表明重将陆归如今也遣了家人做人质,自家待下也是宽厚大方,督促诸家效仿,以便于掌控凉州政局。二是要告诉大家,如今长安的靖国公府都已有人出逃,投奔凉王,魏国皇帝早已尽失人心,义理与大局皆在我方。

    “去给她量身。”王韶蕴吩咐下来之后,自己坐在正位的席上。

    那位女官即领了众人上前,在陆昭前施了一礼道:“劳动娘子抬一抬手臂。”陆昭依言而行,几人轻手轻脚地走近陆昭,一名小宫女托起她一条手臂,另一名则从袖内取出软尺,从陆昭的肩头捋至手背关节至腕子一寸处,而后报明长度,由另一人记录。

    王韶蕴看见陆昭手腕处的那只血玉镯,猛地一惊,思想前事与那日太子情态,心中又不免酸涩慨然。

    那一年,她初入宫为曹太后女侍中,元澈的母亲冯润恩为女史。汉中王氏甚少有人入都为官,她为家族兴荣而来,每日谨小慎微,仍不得曹太后欢心,倍感忧郁。有一日尚衣局的人为太后量衣,她在一旁侍奉针凿。傍晚太后倚身打盹,忽然尖叫了一声,众人一看,偏偏一根针从衣领处透了出来,扎进太后的皮肉里。

    那日晚,她便因失察之罪跪于曹太后居所前。女史冯润恩前来看了她一眼,便走进了太后的居所,一个时辰后,她走出来,对自己道:“太后已赦你回去了。”冯润恩说话的时候浅浅地笑着,一弯梨涡,一张瓜子脸清清瘦瘦。

    之后,她们便时常伴在一处。冯润恩是前朝遗族之后,国家不大,因此没入宫中后,也不过先做几年杂役。她不是明艳美人,但因常年伴书香左右,却多了几分知性温和。

    后来自己被指给还是新平王的元祐,听闻元祐素日便有浪子名声,便笑着对冯润恩说,感觉自己嫁了个混蛋。她素日便是火急火燎地个性,说话也难得遮拦。

    而润恩却似乎永远不怒不悲,但也没有特别欢喜的时候,除了一次。

    那时她待嫁宫中,润恩偷偷找来自己,说陈留王元祾数月前临幸了她,如今要给她名分。于是自己便道了恭喜。然而她开心却非名分,她已有身孕,她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

    那时候元祐的生母杜氏虽立为皇后,但储君空悬,立子杀母尚未成为众人的隐忧。她自己从妆奁盒子内取出一只血玉镯,交给了冯润恩,祝福道:“愿你生好女,替我长伴你左右。”

    然而时过境迁,先帝不欲杀爱妻,加之关陇豪族皆不喜元祐拥兵自重,最后只封了元祐为凉王,转立了陈留王。而冯润恩所生长子,也就是元澈,在今上继位当年便被立为储君,冯润恩依旧法,赐死。

    女官继续负责安排后续衡量的部位,譬如身长、胸围、腰围等,之后又量了量脖颈并头围,最后量完了足长,女官方起身道:“奴量完了,王妃可还有吩咐?”

    王韶蕴将陆昭打量了个遍,她身量纤纤,手脚脖颈修长,不挑衣服,因此自己倒也没什么嘱咐。只是看见她颇为寡淡,又略显清凌的面容,王韶蕴想了想,道:“取我那套琥珀头面来,明日给她插戴。另外各节日节气的衣服,每种花色式样,都做一套出来。陆娘子是要在这里长住的。”

    凉王妃既钦定了发饰,那么衣服的颜色也便定在青蓝两色之间,众人知道时间紧迫,领了命便出去了。

    第二日一早,尚衣局果然送过来一副头面并一套裙装。褙子与襦裙皆是淡淡的霁青色,上用米珠、金线打成梅花式样,缀在裙摆下,随步履摇曳,仿佛生香其间。至于头面,乃金丝缠了琥珀,或做累金,或做镶嵌,步摇钗环,跳脱戒指等,样样成对。

    陆昭领命谢了,换过衣服之后,依旧独处一室,自己梳了头,待到了下午,便随众人提前前往宫宴处。

    宫宴尚未开,武威太后杜氏在殿后廊下静坐赏梅。听人禀报王韶蕴已带人过来,抬头远远一瞧,只觉那人如同工笔勾勒,墨色点缀,袖袂当风时便如畅意的笔锋,风静时便如月下竹林,寂寂挺直于天地清华之中。

    待人走近处,杜氏又仔细瞧了一回,也不过是寸心两眉,一双凤目倒算漂亮。然而在金瓦红墙之下,如一支白掌花,静静而立,此时天光敛拢,晨风削清骨。因笑道:“都说是美人,依老身看你们也太没见识了些。且不说高祖身边的李美人,便是我那时候,先帝的两昭仪四夫人,也都是倾城之色。不过风骨之人四个字,她大概是当得了。”

    又问王韶蕴道:“今日各家都来了么?”

    王韶蕴回答:“天水郡和武威郡各家都来了,安定郡方由陆将军平定,如今倒还没有派人过来。陇西、南安、广魏虽都派了人,但比起往年不是少了人,便是换了人。”

    陆昭将王韶蕴的话细细咂摸了一番。时局不同以往,如今两方又未分出胜负,世家也不敢全部下注在凉王身上。天水与武威两郡如故,忠诚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这两郡羌胡混杂,许多人并无押宝魏帝的条件,上升通道皆系凉王一人,因此只能死忠效命。而安定郡如今由自己兄长掌握,居然无一人肯来,应当是兄长那便稳固住了局势,随时可以改旗易帜。

    至于另三郡,自古便是凉州与雍州交界之地,古往今来出任地方者与入关中者皆有不少。而胡马南下时,亦有不少汉人来此处据险避难,因此政治生态更为复杂,对于时局的表态自然也更为暧昧。

    虽然抱着赴死的决心被囚禁于此处,但陆昭也不会什么都不做。这些人便是陆昭要争取的,有了各家支持,自己这个凉州与中枢的中间人的身份,便足以让她活下来。

    武威太后点了点头,冷笑道:“倒难为他们了,既如此也不必再等了,我们开宴吧。”随后对陆昭道,“大王曾说你颇善言辞,如今为了你兄长,宴席上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还望你知晓。韶蕴为人善良宽宏,我却未必,活了一大把年纪,临死找个垫背的也不稀奇,望你周知。”

    第83章 隐言

    宴席开设于钟毓殿, 杜太后领了凉王次子元鸿、王妃王韶蕴与陆昭三人入殿,此时众人已悉数到场。凉王妃诞有二子,却没有女儿, 凉王又无其他侧妃媵妾,因此女眷上, 往日太后身边仅仅由她一人相陪。

    如今平白多出一人, 又是年轻女儿,而凉王次子尚未婚配,众人不由得猜想是哪家强臣意欲联合凉王。毕竟一旦凉王事败, 这些戚族便会被株连灭门,此时局势尚不明朗, 作此抉择便是要抢从龙的最大功劳,并且要下死力了。

    上官弘为凉王相国, 郡望天水,家中确有一女待嫁, 此时便成了被众人悄悄盘问的对象。上官弘皱了皱眉,实在不愿在此敏感时期谈论此事, 然而嫌疑实在太大, 不由得辩解道:“我家自大王弱冠时起便效忠,何须再嫁女以表忠心。”

    众人觉得有理,天水上官氏乃是凉王的铁杆, 即便没有嫁女,最后清算也少不了他家。

    杜太后见底下人头攒动,交首接耳, 便知此番造势已经初见成效。

    众人坐定, 杜太后便开口道:“今帝王失德,听信谗言, 欲陷兄弟,至使天下扰乱。我儿为得自保,安宁凉州,出兵清君侧,平内乱,如今势如破竹,已至三辅,但攻克长安只怕是一场恶战,届时,还需诸公齐心勠力,成大义,建奇功。”

    众人点头称是,言自当效力之语。

    杜太后继续道:“我儿领长子和将军们奋战在外,留得我与王妃和幼子在金城,便要与诸公安定内政。这几日,各家对局势皆有所置喙,见解也各不相同。我这老妪,今日便做一回东,大家不妨各自畅言。毕竟凉州虽是我儿封地,亦是诸公乡梓,大家担心战事,我家自当令诸公安心。”

    此时上官弘站出来道:“昔日,河西斗绝在羌胡中,不同心戮力,则不能自守;权钧力齐,则复无以相率。如今安定已入大王囊中,陇西郡虽非大王封土,却也派兵固守。如今当请太后加大王以大将军之位,共全张掖、武威、金城、天水、陇西、安定六郡,观时变动。”

    杜太后点头道:“此议甚好,准。”

    底下有几人对突如其来的分封十分诧异。陆昭看了看这位上官弘,这位天水旧姓出品的相国其实颇有政治手腕。

    今日聚会,只有五郡派了人来,兄长的安定郡并不在此列,而陇西郡虽然派了人,但其实也在观望,因此派来参加宴席的都不是话事人。凉王实际掌握的其实只有张掖、武威、金城、天水四郡,对于另两郡没有合法的统治力。确切的说,天水即便有上官家,也可以不听他的。但上官弘联合杜太后,一共用了两套打法。

    先是杜太后言明,凉王出兵是以清君侧为由,毕竟今上曾是钦定的储副,若凉王称帝与今上并尊,在道义上很难被世道认同。打出了这个清君侧的口号之后,杜太后便可以先帝正牌皇后的身份,封凉王大将军之位,号令六郡就有了正规合法性。

    杜太后环视左右,又问道:“张掖都尉何在?如今张掖可充实?”

    “臣张掖都尉窦准。”窦准上前道,“回禀太后,如今河西殷富,带河为固,张掖属国水草丰茂,产马数万,粮产亦可称富饶。现有带甲三万,精兵万骑,一旦缓急,杜绝河津,足以自守。”

    魏国太子兵至崇信县,并且曾经差一点碰到了陇山隘口,这个信息在各家已经不是秘密。但金城也不是那么容易攻克的,金城本身城防极好,更有三关之险,如今依张掖都尉之言,外面的人很难打进来,固守不成问题。

    陆昭在一旁冷眼瞧着,武威是杜太后直掌,金城由凉王统御,忠诚自不必说。而相国出自天水,张掖属国都尉掌河西,两人大肆描述凉王一方的优势,这两郡人心也已经有所倾向。其实方才那一番问答,不过是杜太后一手安排,为的就是让其他观望的人安心选择凉王。

    现在席上只有陇西郡来的人眼中还有迷茫之色。大家都是精明人,你武威太后说的肯定有夸张成分。上官弘、窦准那是替你凉王造声势的,我们来到这可是来探虚实,准备站队的。

    杜太后现在并没有给陇西各家说话的机会,转而吩咐内侍倒了酒,众人祝酒贺词不在话下。

    待舞罢一回,杜太后方开口道:“如今安定才拿下,陆将军那边少不得要费些心思。如今他家妹妹来了金城,上官相国,为陆将军在金城造府的事情,要准备起来了,别让人家在这里总像个客人似的住着。”

    上官弘应着,王韶蕴亦陪笑道:“我膝下无女,昭昭温婉娴淑,兰质蕙心,留在身边相伴,我也甚是欢心。”

    此时,陆昭的身份已被揭晓,但众人心中却又起了新的疑虑。陆归家人皆在长安,陆昭是怎么出城的?出了城之后又是怎么来到金城的?这些虽然只是关于眼前女子的小问题,看似无足轻重,但其实却隐含了很大的信息量。

    不过这是杜太后的主场,不能单刀直入地问这些问题。

    “陆娘子从长安来,不知如今雍州风物如何?”问话的是陇西郡彭氏彭通,“我家曾在长安为官,已数年不曾回去。”

    陆昭顺着问话声看过去,话中隐含的意思她多少也解读出来了。曾在长安为官,那必然在长安有人脉,对于雍州的境况肯定不会一无所知。问及风物,则是希望从她的说法中探出她对关中的态度。没想到天上竟掉下来这么一个完美的骑墙派,落在了自己的手里。

    陆昭先看了看杜太后。杜太后笑着说:“你便和他们说一说,无妨的。”

    陆昭颔首后,对彭通道:“我一路从长安出来,由王少保护送,骑马而行。一路上见三辅荒凉,城池闭守,大军纷杳而至,民心惮惮。之后到了安定城,见陇山险峻壮观,山河风物倒是比中原要雄丽。只是我在安定停留不久,便被接来金城,心中也有些遗憾。”

    杜太后遂对王韶蕴道:“看来昭昭来到我们凉州,也是缘分。”

    王韶蕴亦对陆昭道:“陇山气候寒冷,实在不宜长居,如今把你接来,便安心在此住下。你兄长在前线立了大功,来日封侯自不必说,我膝下无女,但我凉州未必不能出一个郡主。”

    彭通忽略掉了杜太后和凉王妃对陆昭的刻意捧高,听完只是淡淡地向陆昭笑了笑:“多谢娘子告知。”

    王谧奉诏劝降陆归未遂,已经在陇西传开,那么陆昭便是由王谧以劝降为目的带到陆归处的。侧面说明陆归的其余家眷还在长安,并且也十分安全。并且王谧竟然敢带着陆昭前往劝降陆归,还不怕陆归把家里人抢回去,说明两方其实早已初步达成了共识。陆归其实是亲魏的!

    而算起陆昭在三辅的时间,应该已早于凉王兵出陇口之前,陆昭在那个时候便见到魏国大军源源不断地开赴前线,说明魏国准备的也很充足,甚至已经提前预判调兵了。

    至于安定的状况,陆昭并没有交待,这就颇为奇怪。毕竟讲到三辅地区的风物时,只提到了军队和百姓的常态,未提风景,而对于自己兄长的安定居然只提风景,不提人事,实在有些蹊跷。唯一一种可能,那就是安定的状况并不适用于在这个场合说,是对凉王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