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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3章 堂堂正正

    其实要认真考虑远东地区的全盘局势,解决盘踞在菲律宾群岛的西班牙人也并不是那么急迫的事情,毕竟上一次在三亚外海的交手已经给西班牙人造成了重创,可以确信对方在短期内不会再有发动战争的念头。而且西班牙人盘踞的菲律宾群岛距离海汉控制区也相当远,双方不管是在军事还是贸易方面发生直接摩擦的可能性都并不大。

    但海汉还是希望能够在穿越行动十周年来临之前,解决掉这个心头大患。到目前为止,除了西班牙之外,其他的西方殖民国家要嘛向海汉低头,成为合作伙伴,要嘛就被排除在南海之外,根本得不到进入这一地区的机会。也只有西班牙还一直碍眼地存在于南海,时时提醒着执委会还有这个对手未曾清除干净。对海汉来说,使用武力手段将这个对手从南海清理出去,政治上的象征意义可能要比军事需求更大一些。

    也正是因为如此,执委会对于这次军事行动的筹备工作才会如此重视,几乎所有部门都要优先照顾这次行动所需,而国防部更是得到了有史以来最大力度的支持,不管是部队调防、军费开支、物资筹备等项目,还是与海运、宣传、医疗、财政等部门的衔接合作,几乎全是一路绿灯毫无阻碍。颜楚杰也很早就代表军方向执委会下了军令状,要将这次的作战行动作为穿越十周年的献礼。

    当然了,军方的信心和决心要变成胜果,也不是打打嘴炮就行的。正是依靠这十多次的会议讨论,让这个行动计划逐渐丰满起来,而除了军方之外的其他部门也都在各自为此进行着备战工作。

    军方的备战进展汇报完毕之后,接下来便是其他部门的情况通报了。按照执委会的要求,宣传部在近期的各类报纸上不断刊文,声讨西班牙在南海地区的种种破坏公平贸易和地区和平的举动,并且也不忘提及一年前西班牙舰队偷袭三亚的事,以此等素材营造出一种“此贼非除掉不可”的舆论气氛。即便是费策贤这样的外人,在仔细翻看了近期的报纸之后,也已经意识到了海汉对西班牙的怨气可能快到爆发的时候了。

    这种宣传措施在鼓动民众情绪的同时,当然也有可能会引起潜伏在海汉境内西班牙情报人员的注意,但海汉执委会更看重战争的正义性,高层希望在向国民宣布对西班牙动武的时候,能够得到来自全体国民的理解和支持,而这次作战行动也会被当做正义的战争载入史册。

    这样做当然有可能会在行动之前暴露意图,让西班牙人提前有所准备,甚至在马尼拉重兵布防,但对海汉来说,现在需要的不是一场突袭胜利,而是要堂堂正正地在战场上击败对手,让包括大明在内的所有周边国家都能看清楚,海汉才是当今时代远东地区的第一强国。

    “外交部三天前已经向我们的主要盟友发出了邀请函,请他们派出军事观察员,参与近期将在南海举行的军事行动。”施耐德开始介绍他这边的准备情况:“另外商务部已经在福广两地的主要港口放出风声,建议明商最近不要再前往马尼拉港,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上身。当然如果还是有不肯听劝的人,安全部和军方自然会教他们做人道理。”

    施耐德这话其实还没说完,如果听了海汉的警告,还是执意要往马尼拉去的,那就有理由怀疑其去往马尼拉的目的恐怕是要给西班牙人通风报信。海汉就算当下没有在海上将其拦截下来,也会记录在案,日后再慢慢算帐。至于海南岛上的大明商船,在接到告诫之后还有谁敢出港之后往东边菲律宾群岛去的,那就真的是在自寻死路了。

    这个措施并不只是为了在战前尽可能地隔绝马尼拉与外界的贸易联系,更重要的是断绝当地的信息渠道,让西班牙人就算察觉到形势不对,短时间内也很难确认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哪怕他们知道这是海汉有意为之,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也难以断定海汉究竟是要封锁马尼拉的商贸渠道,还是打算要跟西班牙开战。

    相关的封锁手段也不是一开始就扎紧篱笆,而是随着各项备战工作的推进慢慢收紧。目前还是在各处海港告诫海商的阶段,待再过一些时日,大概就会开始禁止所有船只前往马尼拉港,执行更为严格的封锁令。

    而这对付西班牙人的整个过程,执委会希望都能展示给海汉的盟友们,让他们亲眼见证海汉是如何从头到尾都占据主动,最终利用战争手段击败这个强劲对手。

    当然了,即便执委会和国防部已经做了要打一场硬仗的准备,有些非常规的手段依然还是会在与西班牙交手的过程中使用,特别信息搜集方面,海汉在对马尼拉方面进行情报封锁的同时,也在通过部署到当地的暗探收集当地军政情报,然后设法送回三亚。

    马尼拉当地有数千汉人定居,虽然社会地位不高,但对于海汉来说,要派人融入当地的难度就因此而容易多了。这几年安全部前前后后派了七八批人潜入该地区,除了中间有一名探子到了当地之后患上热病没能来得及救治就死了,其他几批人倒是很从容地在马尼拉城内城外以各种身份潜伏下来,并且源源不断地送回了各种情报。

    不过当地的情报网能够运作到几时,就算何夕也没有一个确切的估计,目前只能推断在西班牙人觉察到外界形势变化之后,肯定也会采取与海汉相类似的措施,对港口进行封锁,禁止所有非西班牙船只离港出海,以免当地的军情泄漏出来。届时潜伏在当地的海汉情报人员就只能先偃旗息鼓,设法隐藏好自己的身份,等待海汉大军攻破马尼拉之后再作打算。

    在海汉紧锣密鼓备战的同时,沉溺于图书馆信息海洋中的费策贤终于暂时脱离了这个封闭环境,因为按照外交部的安排,张千智要带他去参观田独工业区。

    对外界来说,三亚内陆被称为“田独”的这个地方无疑是极为神秘之地,据说海汉的火枪火炮,还有能让山崩地裂的烈性火药等厉害杀器都是在这个地方制造,即便是寻常的海汉国民也不得随意进入这个座落在山区里的特殊区域。

    大明早年派到海汉的情报人员大多担负着一探田独究竟的任务,但这么多年来却从未有人成功过,凡是做过这种尝试的情报人员,几乎全都落了个神秘失踪的下场,最后连尸骨都找不着。

    费策贤对此倒也能够理解,毕竟是制造国之重器的地方,岂能随意让别人参观?大明工部下属的南北军器局、兵仗局、火药局,又有哪个能让闲人入内了,更何况是外国人。他来海汉的时候,基本就没有再将田独作为自己的目标了,因为他也很清楚,海汉人不太可能安排外国高官去参观他们制造兵器的场所。

    但如今这个想法却被海汉人亲自打破了,费策贤不明白海汉人为何要作这样的安排,但既然对方主动提出,他肯定也不会出声反对,且去看看海汉人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张千智,你且先与本官说说,这田独工业区到底是干嘛的?何为工业?”在从迎宾馆去往火车站的途中,费策贤对张千智问道。按照外交部的安排,他们将从胜利堡火车站乘车前往田独,这个安排也是为了让费策贤近距离体验一下蒸汽机车和铁路的先进性。

    张千智应道:“所谓工业,便是将原料采集后进行加工之产业。而工业区,顾名思义,便是这种产业最为集中的一个地方了。费大人前些天在本地市场上见过的各类海汉商品,大部分都是在田独生产制造。当然了,也包括大人在海口见过的那些武器在内。”

    费策贤前些日子在海口逗留的时候,邱元曾安排他参观过武器打靶演练,而海汉武器的卓越性能也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而此时听张千智的意思,接下来要参观的地方中,竟似包括了武器制造作坊在内,这对于大明的情报工作而言,绝对要算是一个历史性的突破了。

    当然了,从客观角度而言,费策贤并不是第一个进入田独工业区参观的大明官员,比他品级高得多的大明官员也有,比如福建总兵许心素,在好几年之前就已经去过田独了。也正是因为他亲眼见识了海汉制造武器的先进技术,知道大明可能永远都造不出同样性能的武器,才会死心塌地选择了跟着海汉干。

    只是在此之前进入田独的大明官员,几乎无一例外最后都与海汉站到了一起,所以他们在田独的所见所闻,并没有变成情报反馈到朝廷的相关衙门里去,这才会造成了大明对这个田独工业区只闻其名,却不知其中详情的状况。而费策贤大概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忠于大明还被允许进入这一敏感地区参观的官员,也算是开了历史先河了。

    海汉过去卡得紧,现在放宽尺度,主要也是因为两国已经正式建交,大明也承认了海汉对海南岛的统治权,所以两国爆发大规模战争的可能性已经降到了非常低的水平,有些东西也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让大明稍微了解一下海汉的工业和军事科技实力,也未必是坏事。

    费策贤不知道海汉的这种立场转变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对方既然有恃无恐地作了这种安排,那大约便是不会忌惮自己了。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将所见所闻都牢牢记住,回头写成奏折,详细奏报给朝廷。

    两人来到火车站,张千智便去售票窗口买了两张车票,至于费策贤的随从,自然是不能跟着一起去了。费策贤对此倒也没有什么异议,毕竟那地方本来就不允许闲杂人等入内,如果不是海汉主动安排,他这个礼部行人司左司副也一样摸不到田独的门,就勿论他的随从下人了。

    关于蒸汽机车与铁路,来过三亚的大明文人对此多有记载描述,费策贤在大明的时候也看过不少。对于这种据说能拉动万斤荷载在平原上奔驰的铁家伙,很多人都认为是海汉人的奇技淫巧,甚至将其视为魔法巫术之类的存在,但费策贤却不会有这么粗鄙的看法。

    费策贤认为海汉必然是掌握了某种常人所不解的先进技术,才能造出火车这等匪夷所思的存在。前些天在图书馆里泡着,他也查阅了一些有关于蒸汽机车的资料,虽然都是一些粗浅介绍,但已经比明人道听途说的各种说法可信度高多了。费策贤虽然不懂如何将煤和水变成驱使火车前进的动力,但既然这是海汉人所作出的表述,那就先姑且信之,毕竟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发现海汉人有什么吹牛皮的事迹。而张千智也告诉他,蒸汽机车和铁路都是工业的一部分,从乘坐火车开始了解海汉国所倡导的工业,无疑是一个极佳的选择。

    第一次乘坐火车,费策贤的心情当然是非常兴奋,但他看到站台上十分平静地站在黄线外候车的海汉民众,又觉得自己不可表现得太肤浅,免得被当做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当下也有模有样地作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仿佛与其他人一样是等着乘车去田独工作。

    不多时火车便从西南边顺着铁轨驶来,隔着老远就已经能从脚底感受到地面的微微震动,也足见这个大铁家伙的份量有多么惊人了。费策贤看着吐着白烟缓缓驶来的火车,哪怕他对这个场景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难免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和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