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6章

    交战双方所使用的武器在性能上存在着明显的差距，至于作战经验更是相差甚远，这让特战团得以比较容易地对躲藏在民房里的抵抗者形成火力压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就打垮了这一道脆弱的防线。

    但这里是平户藩生产火炮的场所，说不得前方的某间民房窗户后面就架着黑洞洞的炮口，顾虑到这一点的特战团也不敢冒进，而是将火线上的兵力分散开来，呈弧形慢慢向目标区域包抄过去。

    孙真猫着腰摸到一间民房外，打手势向另一边的手下发出指令之后，便起身一脚踹开房门，端着枪冲了进去。另一个方向的手下也随他一起冲进房中，与他背靠背完成对屋内空间的控制。随后又有数名海汉士兵紧跟着鱼贯而入，确保这间民房里没有被遗漏的角落。

    其实像这种在一线冲杀的作战任务，已经被提升为上尉的孙真完全没有再亲历亲为，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在战场上亲自带队拼杀，要让他坐镇后方指挥还真是待不住，在向高桥南请战之后，孙真便又一次出现在了火线上。

    屋内倒是有几个本地人，不过已经在刚才的交战中被穿射进来子弹打中，这个时候早就倒地不起了，虽然尚未断气，但也已经失去了挣扎反抗的能力。这种棚屋里里外外就只有几根承重的柱头和房梁是木头的，其他地方都是竹子和稻草等材料制成，连木板都没几块，根本就挡不住子弹。

    以孙真的经验，不难看出这种棚屋都是近期搭建的临时建筑，否则以这么脆弱的建筑结构，一旦到了台风季，这种棚屋会被连根拔起刮到天上去。

    果然一番检查之后，便发现这屋里并非住人的地方，大半空间都堆放着用于冶炼钢铁的焦炭、石灰石等各种原料，看来只是作为临时仓库使用。而周围这一些类似的棚屋，应该也都是被赋予了同样的职能。

    抵抗者藏身这样的地方与海汉军交战，足见其对于海汉的作战方式缺乏基本的了解。这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以前从未与海汉军交过手，或者这些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军人。

    要验证这个问题并不困难，孙真让会讲日语的手下对奄奄一息的俘虏进行问话后，很快便确认了这些抵抗者的身份。

    果然这些人并非平户藩的藩军，而是镜川本地的居民和从事冶炼工作的匠人，而真正负责守卫此地的藩军，已经在上午就被调去平户港那边。由于藩军被临时调走，这些青壮就被召集起来担当守卫，而被赋予留守任务的这些人虽然也分配到了一些武器，但对于如何打仗就纯粹是门外汉了。

    这些民众面对突然来袭的联军舰队毫无办法，只能放弃薄香渔港退守内陆，指望躲在山谷里避过海汉的攻势。但没想到对方登陆之后并未直接前往东边的平户城区，而是径直杀进了山谷，直扑镜川而来。仓促之间这些人也组织不起像样的防御，只能选择躲在棚屋里放一枪算一枪了。

    这样的抵抗力度自然难以阻挡作战经验丰富的特战团，三两下便将这些在村落外围抵抗的武装人员打垮了。不过据俘虏招认，在南边山谷深处的武器仓库里可能还有数门火炮，不知道当下是否有人去调用了这些重武器。

    这个情报立刻引起了孙真的重视，当即便调整了作战计划，取消了正面突进的安排，将进攻部队分配为左右两路，从山谷两侧的高处向南边的武器仓库慢慢包围过去。

    根据情报，镜川这里所制造的火炮都是比较原始的西式铸铁炮，炮身沉重粗笨，机动能力差。这镜川又只有一条通往薄香渔港的道路可以将炮运出去，再通过海运送去部署的目的地。哪怕离此仅有几里远的平户港，因为两地间全是交通不畅的山岭地形，要将造好的火炮运到平户港部署，最为便利的方法也是要从海上兜一圈。

    如今海汉军占领镜川北部的出海口，存放在这里的火炮已经无法再运出去了。而山谷内的狭窄地形也让火炮所能部署的射击方向只能冲着北方的入口，所以特战团先绕到山谷两侧的高处便可有效避开火炮的射击范围，从山坡上还能观察到山谷内的敌人动向，向目标建筑发动攻击的风险也就小多了。

    孙真的安排很快便收到了成效，山谷中残留的一些抵抗者虽然试图用火炮来作为最后的战斗手段，但他们却难以用射角有限的火炮去对付来自山谷两侧高处的敌人。其中几个人慌乱之间在炮膛里填入了过多的火药，点燃引信之后一下子炸了膛，顿时更是让这些没有作战技能的抵抗者乱作一团。

    特战团的士兵沿着山坡不紧不慢地推进到谷底，凡是尝试要冲出来做最后一搏的人都遭到了无情射杀，很快便完成了对这个山谷的清剿。

    孙真抵达后第一件事便是检视这里的武器仓库，然而结果却是让他非常失望，除了已经被抵抗者搬到外面投入作战的三门小炮，仓库里已经没有其他库存的火炮了，倒是制备火药的硝石、木炭、硫磺等原料还有不少存货，孙真大致看了一下，每一样至少都还有两三千斤。

    这样的发现并没有让孙真觉得轻松，他反而是由此意识到平户藩已经将造好的火炮和火药都转移到了别处，比如部署到了平户港附近地区。这或许也能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为何平户藩没有在这边部署人马守卫镜川这些仓库了。

    而此时身在平户城区的田川介刚刚获知了敌人在西海岸薄香湾登陆的消息，这的确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

    在此之前所收到的情报显示，来自福建的许家军在福江岛登陆，并且兵力规模达千人以上，而海汉舰队主力则是直接奔赴平户岛而来。在这样的情况下，田川介和幕僚们都认为海汉会集中兵力攻打平户港，毕竟他们此次跨海来犯的目的，明显就是为了田川氏和十八芝余党，平户港和附近的城区应该便是对方选择的首要目标。

    在这样的前提下，田川介就决定将手下武装力量集中到平户港区这边，尽可能抵抗敌人在平户港实施登陆。这样的兵力部署就必须暂时舍弃岛屿西岸的防御，必然也要承担较大的风险，但田川介认为海汉应该对平户岛的地理环境没那么熟悉，也未必有足够的兵力和舰船在平户岛再进行一次分兵，集中兵力到平户港要比分散各地防御更有机会击退敌人进攻。

    但从福江岛通过飞鸽传书送回来的情报语焉不详，否则田川介就应该意识到敌人对福江岛的情况并不陌生，选择的登陆点和之后的攻击目标都非常具有针对性，显然是已经掌握了一些当地的情报。而福江岛这种地方尚且没有逃过敌军的侦察，平户岛就更不可能是对方眼中的“陌生地域”了，自然有可能会在主攻方向之外还有备选作战方案。

    只是即便意识到敌人已经在西海岸登陆的事实，田川介也还是不免对情况抱有一些侥幸的念头，毕竟平户港今日激战正酣，海汉人显然是将这边当作了主战场来对待，而来自西海岸的登陆更有可能是敌军小股部队的无心之举，或者是要借此行动来吸引火力，让平户藩无法集中兵力应对东海岸的攻势。

    田川介对形势的判断出现了严重失误，这也使得他接下来所采取的应对措施不太牢靠。他立刻召见了田川小次郎，让他率领五百名藩军赶去西海岸的薄香渔港退敌。为了确保能够与登陆的敌军有一战之力，田川介除了拨给田川小次郎一百名火枪兵之外，还将藩军中数量有限的武士也拨了二十人给他，这些装备盔甲且能够骑马冲锋的武士，可以算是平户藩最强的单兵力量了。

    而田川小次郎能得到如此信任，除了他之前的良好表现之外，还因为他原本就是藩军武士中的一员，跟田川介调派给他的这些武士关系还算不错，这样也便于能在作战中使用这股特殊的武装力量。

    接到命令的田川小次郎立刻点齐人马，风风火火地就从平户城区这边出发了。他在平户港现阶段的海陆交战中基本得不到出战的机会，而西海岸所出现的敌情，对他而言倒是一个立功的机会。

    田川小次郎并不认为海汉军真有那些汉人头目所称的那么厉害，他觉得这不过是那帮汉人为过去的失败找借口，同时以此来让田川介听信他们的所谓战略罢了。

    田川小次郎以前跟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都打过交道，他并不觉得能够制造火枪火炮的西方殖民者有多厉害。更何况现在平户藩也能自己制造火器，训练火枪兵和炮兵，甚至连海上武装舰队也已初具规模，平户藩已经有自我防卫的能力，没有必要再对一个遥远的国家太过恐惧。

    就算海汉国有能力跨海征伐又怎么样呢？田川小次郎今天也在港区附近观战了一番，海汉战船虽然火力凶猛，但在平户港提前部署的岸防火力面前不也一样束手无策吗？如果这样的战况持续十天半个月，就算敌军粮草还没耗完，难道他们还能凭空在船上制造炮弹和火药不成？

    田川小次郎对当前战局的理解与田川介有些相似，既然敌军在正面打不通，那么派了一队人马来摸平户藩的后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被派出来执行这种偷鸡摸狗任务的部队，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厉害角色，田川小次郎浑身发热，恨不能立刻赶到薄香湾，将这些敌人统统斩杀，然后将人头和敌军旌旗带回平户港高悬，看看海上那些敌军作何感想。

    事情当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也料想不到自己所要面对的敌人会是海汉国最精锐的一支陆军部队。

    田川小次郎的部队在距离薄香渔港不远的地方撞上了正在整装准备向平户城区进发的特战团二营。在他刚刚下达军令让所率人马停下来部署战阵的时候，对方便已经毫不犹豫地开火了，这与他所理解的火枪战完全大相径庭。

    按照田川小次郎之前所学，火枪兵需在开战之前先列好队形，然后在军官的指挥之下以标准动作完成装填、瞄准、开火、换位等一系列步骤，这样才能保证火力输出的强度和射击范围内的命中率。

    虽然田川介只拨了一百名火枪兵给他，但这也正好是一个百人火枪队的编制，以五排二十人的阵形作战，基本能够让轮转射击保持在一个稳定的频率上。这种战术足以对付五倍以上的旧式步兵，田川小次郎也觉得应该能与来犯之敌有一战之力，所以尽管看到对方的兵力似乎并不比自己少，但他还是决定在这里打一场遭遇战来试试敌人的成色到底如何。

    可对面的海汉人根本就没有按常理出牌，他们没有浪费时间列阵，而是以散兵阵形就向藩军开火了。田川小次郎一开始认为这是对方过于慌张的表现，这种零零散散的射击应该会很难保证命中率，更何况对方的开火距离实在太远了一些，子弹都未必能飞到这边来。

    但很快他就发现事情不太对劲，对方的士兵在打完一枪之后并没有停下来慢慢装填弹药，而是可以继续举枪瞄准，然后迅速射出下一发，这个射击间隔甚至要比他所知的轮转射击战术还要短得多。而射击距离更是超乎自己的想象，前排士兵已经有人应声倒下，但这个距离却是已经超出了自家火枪的有效射程不少。

    如果这个时候调头逃跑其实是来得及的，但田川小次郎可不会如此轻易就退缩，当下仍是命令士兵们赶紧结成战斗阵形，试图要与对面的海汉军来个正面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