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2章

    有关余锋手头上正在进行中的几个重要项目，陶东来也一直保持着关注。虽然他并不是机械专业出身，但也明白余锋正着手研制的电焊机、发电机、内燃发动机等设备对工业发展的意义，指示了工业部为其提供一定的扶持措施，尽可能促成这些科研项目早日转化成生产力。

    而其中与内燃发动机息息相关的，自然是位于台湾岛一隅的石化产业。过去几年中海汉对苗栗油田的开采方式其实偏向科研居多，一边研究石化技术，逐步建设产业链，一边锻炼培养产业工人，为今后的技术升级做准备。

    本地那点有限的产出运回三亚后，真正被投入到工业生产中，并且直接创造出了利润的产品，大概也就只有煤油打火机和煤油灯了。而汽油、柴油这类燃油产品，量产的品质还是不够理想，还需进行二次加工精炼，其成本居高不下，就算造出了发动机也难以推广使用。倒是产量不算大的润滑油在自身的工业体系中得到了广泛的应用，一直都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不过工业部对石化产业已有了比较完备的规划，将会推动石化升级和相关的生产应用设备研制同步进行。这次派卢展鹏来到苗栗，其主要任务之一便是对本地的石化产业进行升级改造，并尝试扩大相关产品的产能。

    “那相关的生产设备都运过来了？有新的蒸馏塔了吗？就在船上？”王辉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有些心痒，探头探脑地望向码头上正在卸货的几艘船，试图发现自己感兴趣的目标。

    “没这么快。”卢展鹏靠在藤椅上有气无力地应道：“新蒸馏塔的尺寸更大，制造过程必须使用焊接技术，你也知道我们早就已经没焊条了，所以一直没法造出来。余锋最近倒是把焊条做出来了，但那玩意儿还得再做些试验才能正式应用，估计得一两个月吧！”

    王辉听到这个答复不免有些失望，他当然也很希望能在离开这里之前，看到工业部运来的新设备，说不定还能在安装调试过程中帮上一点忙，见证这个对石化产业来说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但听卢展鹏所说，这新设备受限于当下的加工技术，一时半会还造不出来，他自然也很难在卸任后还一直保持耐心等着新装备运来苗栗。

    “关于石化产业的技术升级不会那么快就全方位实现，卢展鹏的任期只是这个阶段的开始而已，说不定等你下次回到这里任职，也还会有其他的技术难关等着你来攻克，不用担心到时候无事可做。”陶东来察觉到王辉的神情有些失落，便跟他开了个玩笑作为宽慰。

    王辉勉强笑了笑道：“那我倒是希望下次再来苗栗的时候已经一切就位，我只需要坐享其成就行了。”

    “等你下次再来苗栗的时候，这里的景象应该会大不一样了。”陶东来很确定地说道：“和我们在海外的其他统治区一样，苗栗也会有很好的发展前景。”

    陶东来接着向他介绍道，按照相关部门的规划，海汉将在接下来的一年内向苗栗分批迁入至少四到五千名移民。如果安置过程一切顺利，而北方地区还能持续提供移民，那么这个数字可能还会有所增加。

    可想而知，在迁入数千人口之后，这里必然不会再是当下的荒芜景象，移民村镇将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方圆几十平方公里内的后龙溪流域，而如今近乎原始形态的沿海平原也会慢慢变成阡陌纵横的万顷良田。

    农业部已经为苗栗规划了未来可进行大面积耕种的粮食作物和经济作物，以及养殖业、畜牧业、渔业等收效快的产业。等本地农业步入正轨后，各种农产品深加工行业也会在官方的引导下出现在这里，带动本地的产业升级。而只要有了一定规模的产能，必然也会吸引更多的商人来这里从事贸易活动，苗栗这个地方也就会顺理成章地被纳入到海汉四通八达的海运贸易体系当中。到那个时候，苗栗与外界之间的人员和物资流动都会远比现在频繁，慢慢就会融入到海汉国的大环境中了。

    王辉听了陶东来的介绍后也不禁有些心潮澎湃，他被派驻苗栗的时候，采油区已经进入到正常运转状态，在他任职期间也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变化，因此对于当前这种大踏步的殖民地开发方式还有些陌生，想到自己竟然阴差阳错地避开了这个最有意义的发展阶段，心里居然隐隐生出了一丝遗憾。

    “陶总，那这里迁入大量人口后，对采油区的发展能起到多大作用？”王辉决定还是打听自己更为关心的事情。他虽然马上就要离职走人，但毕竟在这地方干了一年，而且这里的发展前景也与他今后的工作息息相关，所以他最关心的还是上头对采油区有什么样的规划。

    陶东来应道：“目前在采油区工作的这些工人的情况，相信你也知道，基本上都是在田独工作过一段时间，有一定的技术基础，而且忠诚可靠，愿意无条件服从安排，才会被选拔出来派到这里参与石化产业的建设。要让普通人变成合格的产业工人，这需要很长的培训时间，即便是我们现在就开始在这里建学校，选拔人才加以培养，要见到效果应该也是几年以后了。所以我认为至少三五年之内，这里的人口增长和社会变化，不会对采油区的产业发展起到明显的推动作用。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里形成自给自足的社会体系之后，采油区的很多物资也就不用再依赖外界，运营的成本会较目前降低很多。”

    王辉不是想不到这其中的道理，只是作为采油区的现任主管官员，一名石化行业的从业者，他当然还是希望国家开发苗栗的行动能够对本地的石化产业起到推动作用，但陶东来的说明没有任何惊喜，直言石化产业能够从移民安置行动中获取的直接好处很有限。

    陶东来见王辉难掩失望之色，心道这人还真是个单细胞动物，对于国家大政方针的认知可谓十分缺乏，谈到这个话题也还是没意识到执委会投入资源开发这里的良苦用心。

    陶东来道：“老王，你到这边工作也有一年了，对这里的环境和生活条件有什么看法？”

    王辉不明其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应道：“陶总，这里的自然环境其实很不错，但生活条件的确差点，倒不是说吃住收入问题，而是实在太封闭，在这里工作的人长期不能与外界接触，圈子非常小，我很担心时间长了这些人会与外面的世界脱节。”

    “你是担心自己会跟外面脱节吧？”卢展鹏有气无力地插了一句。

    王辉并没有否认卢展鹏的话，点点头坦然应道：“的确如此，我也有这样的忧虑。但我毕竟是特殊人物，在这里做满一年就可以离开，回到文明世界继续过以前的生活。可这里的工人不能随便离开，他们要年复一年地待在这里工作，而他们和刚刚运来的这些移民不一样，他们在三亚生活过，他们知道海汉国的社会应该是什么景象，这跟他们在苗栗的生活环境完全是天壤之别。他们原本可以在条件更好的地方生活……时间长了，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可能会出现心理问题。”

    王辉之前也对刘山夏谈及过类似的话题，不过并没有引起刘山夏的关注。此时面对陶东来，他又想起这事，便将自己的观点又向陶东来阐述了一遍。

    陶东来道：“听你的语气，应该是已经发现了这样的例子吧？”

    王辉点点头道：“这些人虽然服从安排，但不见得心里乐意。我能感受到采油区的大部分工人在工作期间的情绪都不太理想，甚至可以说是低落。我认为环境所造成的影响很大，应该想办法对此进行改善，这也会有助于提升采油区的生产效率。”

    陶东来道：“其实你所说的这些情况，执委会也有所了解，我们决定迁入人口开发苗栗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调整本地的社会结构，让采油区不再孤悬于文明世界之外。等迁入本地的移民逐渐形成社会，三亚有的东西，这里也会慢慢出现，采油区的民众会跟他们交往并产生联系，不管是做买卖也好，联姻也好，总之会让他们封闭的世界重新打开。虽然短期内这些移民中不会出现合格的产业工人，但他们可以带给我们的工人很多东西，比如希望。”

    执委会要对苗栗地区作出的调整不仅仅是产业升级和移民开发，还有一个没有宣之于口的目标就是对社会结构的调整。苗栗如果仅仅只有石化产业的从业人员，长此以往社会结构肯定会存在很多弊端，这里也需要农业、服务业，需要形形色色的行业和岗位，来满足民众对社会生活的需求。

    类似这样的问题并不只是苗栗才有，以前也曾在其他单项产业突出的地方出现过，比如以煤炭为主要的产业的黑土港，以制盐闻名的莺歌海镇，在草创初期都曾出现过类似的社会结构问题，对当地的产业都或多或少地造成过影响。而根据以前的经验，执委会认为只要苗栗有了足够多的常驻人口，这些问题都将随着本地的社会发展迎刃而解。

    过去海汉所经营的这类项目，一般都是以当地的主要产业来带动其他诸如农业、商业、运输业等行业的发展。不过苗栗这地方稍有特殊，因为这里的石化产品在草创初期并不能像煤炭、食盐这些商品一样立刻转化为巨大的经济收益，因此也很难像其他地区那样，通过主要产业积累的财富来吸引人口迁入，带动附属产业和贸易活动的发展。在苗栗很可能情况会反过来，移民人口在本地形成社会，开始生产活动之后，才会为采油区提供诸如贸易、运输、服务等方面的便利，从而让采油区的从业人员能够在这里安心扎根，专注工作，为国效力。

    类似这样在治理国家的措施中加入社会学的考量，原本就比较迟钝的王辉是肯定想不到的，即便是当下听了陶东来的解说，也还是有些迷糊。不过按照陶东来所说，执委会安排对苗栗的移民开发，正是出于对本地石油产业的重视，这也让他感到比较欣慰。毕竟前几年这地方可谓是冷锅冷灶，根本就不受待见，如今执委会改变态度要开发此地，他作为地方官肯定是开心的，只可惜卸任在即，这接下来的功劳恐怕得记在继任者卢展鹏头上了。

    王辉看了看仍然靠在椅背上休息的卢展鹏，心道你小子倒真是好运气，临时被抓壮丁，结果是一趟肥差。一年之后不管是石化产业升级还是移民安置，必然都会取得不小的进展，而卢展鹏的任期适逢其会，作为地方官自然是头号功臣。

    便听卢展鹏插话道：“陶总，我突然想起关于苗栗这边的航运业，来之前有人跟我提过，想要承包这里与三亚之前的定期航线，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陶东来问道：“是民间船行？我国还是大明的？”

    卢展鹏应道：“是自己人的，余锋的老婆梁丽平打算办一间船务公司，想在前期找一条竞争没那么激烈的航线，开通定期班次承揽运输业务。不过他们也不太确定这里的运输需求，所以暂时还没拿定主意。”

    陶东来笑道：“所以就让你出面当说客是吧？”

    卢展鹏苦笑道：“都是朋友，能帮的忙肯定得帮，也不是当说客，但既然我来这边上任，那利用职务之便帮他们了解一下相关的信息，这也不算过分吧？”

    卢展鹏却不知道，除了他之外，同一件事梁丽平还拜托了刘山夏帮忙，只是没想到这两人一前一后都到了苗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