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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里春 第55节

    姜雪甄眼睫抬了抬,筋疲力尽道,“我和他们没关系。”

    “早在老宅,你和张泉就背着朕有来往,他帮你递信回姜家,你答应他支走朕,你逃跑两次,第一次朕不提,这次他为了助你逃跑,编出你已经死了,伪造尸体的假证,他是朕的禁军提督,这些年随着朕出生入死,他却为了你,一再骗朕,你跟朕说你们没关系,没关系他会不顾朕可能杀了他的风险这么帮你?”天子说着脸上出现憎恶的神色,眼神里都有了杀气。

    姜雪甄看着他,目光很陌生,“那你觉得我跟他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他早在你之前……”

    “你敢说出来,朕现在就掐死你,”他一口打断她,恨的咬牙切齿。

    姜雪甄没被这句话吓到,继续说,“早在你之前就有了首尾,所以两年前他才会背主,如今他又再次背主,你恨不得杀了我们,你怎么不杀呢?”

    “你以为朕不敢!”他那双眸张大,眼底都泛起红来,仿佛她敢再说一句,他立刻就会掐断她的脖子。

    姜雪甄这时的眸色中有了怜悯,她抬手把眼泪抹去,轻声说,“不管你信不信,当初我和他只是互相约定,他不想你被我拖住,他跟我说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绊住了你,所以我支走你,他替我送信回姜家,今时今日他助我还是一样的理由,他一心为了你着想,实为忠臣,你现在曲解成这样不过是因为当初我对你的欺骗迁怒到他头上。”

    天子喉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闷笑,“你说这么多,不还是想让朕放过他,朕说过,等找到了你,要当着你的面将他千刀万剐了,你这么护着他,朕怎么会信你们之间清白?”

    他说完这句话,观察姜雪甄的脸色,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无情,就是这样,她这人心狠起来,任何人的死活都不顾,但是他出奇的舒坦了,张泉又如何,张泉都得不来一滴眼泪。

    “他碰过你吗?”

    这近乎羞辱的话他轻飘飘就说了出来。

    姜雪甄紧闭着两眼泛酸。

    天子手托到她下巴上,把她的脸抬起来,“你能嫁李熜,想来你就喜欢给老男人糟践,张泉大你九岁,两年前跟着朕只是个没名没份的亡命之徒,你都能背着朕与他结识,现下他怎么也是禁军提督了,有了身份,你不定就会上赶着,你在朕跟前清高什么?朕才是你的男人。”

    他上手就剥她的衣襟,那神态已是怒极,势要将她检查一番,看看她到底有没有被人碰过。

    姜雪甄双手推拒着,眼泪涌出,咽着声发颤,“没有……没有……”

    天子才勉强停手,捏住她的腮一口噙住唇,狠狠亲到两人都呼不上气,他犹不解恨,“朕以前就说过,你这种人不值得朕对你好,你不是不想要朕给的一切,朕现在如你的意。”

    他拍了拍手,就有宫女捧着一套宫女服进来放到桌上,那宫女服是蓝灰色,布料粗糙,一看就知道是低阶宫女的服制。

    天子对她道,“把你身上的丑衣服脱了,换上宫女服。”

    姜雪甄趴在榻上一时没动。

    天子看着她,“你要朕给你穿?”

    姜雪甄慢慢爬起身,挪脚下地,站到桌前,解掉外传的夹袄,入春后天气还是冷的,她身上穿的多,脱了夹袄,里边儿还有秋霜色襦裙,不会出现像以前那样,天子逼她脱衣,她只能一//丝//不//挂的给他看。

    天子坐在榻前见她里头还穿着裙子,看不着那婀娜玲珑的身段,他心里憋着火,只等她穿好了宫女服,才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洒扫宫女,乾清宫的院子朕不想看到一处灰尘,还有以后夜晚你来守夜,后宫也没有你住的地方,以后就睡宫女的下房吧,你既然清高,做这些事情应该比伺候朕高兴。”

    他俯身摸趴在地上猎狗的头,眸如狼般锋利,“你跟着她,哪个不长眼的想碰她,就替朕把他咬死,朕准你吃人。”

    作者有话说:

    昨天那张感觉有不少争议,本来大纲有两个版本,我写的是比较好写的那个版本,回头修一下大纲,今晚就不写二更了,然后昨晚那一章也改了一下狗狗领便当的结局,大家有空记得回头再看一遍哦,么么!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病倒◎

    天子把太妃们送去南京, 惩处了周太后,乾清宫里见过姜雪甄的宫女太监也换了一批人,目下宫中只知昔日姜太妃后来的蓉妃已经死了, 没人真认得姜雪甄。

    姜雪甄成了乾清宫的低阶洒扫宫女, 和其他宫女挤一间房, 每日里天不亮就得起来扫院子,乾清宫的院子非常大,需要三四个洒扫宫女一起才能把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她被分到最难扫的东院墙, 东院墙种着许多松柏树, 这些树长得枝繁叶茂,以前姜雪甄只当它们四季常青, 不会有落叶, 可做了这洒扫宫女后,每日都需要清扫这一片的落叶枯枝,松柏常青, 在春日里也会抽条生新叶, 老掉的、枯掉的枝叶便会从树上脱落下来, 这些枯枝落叶姜雪甄都得扫掉, 她穿梭在松柏林间,双手抱着大扫帚,认真扫着地上的枝叶, 她的身后总跟着一条猎狗, 猎狗围在她的左右, 任何人都不敢近前。

    洒扫宫女们都觉得她是异类。

    她长了张极美极清灵的脸,不爱说话, 乾清宫的掌事宫女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看着也不像会做事的人, 旁的洒扫宫女都做完活了,她还在磨磨蹭蹭,她的活计也做的不利索,常遭掌事宫女奚落,她就沉闷任掌事宫女说,都不会解释一句。

    宫里逢高踩低的人太多了,知道姜雪甄好欺负,就都欺负她,不喜欢做的脏活累活都让她做,她回来的迟,有时候午膳都吃不上,那些宫女也不会给她留饭菜,她只能饿着肚子下午继续做活,也只有晚间那顿饭她勉强能吃的饱,都是些别人不吃的剩菜剩饭。

    以前这种饭菜根本不会送到她跟前,但她现如今不吃这些就只能饿,饿一次两次可以忍,饿的多了便只想活命,吃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她每日里都要艰难的活着,哪有人不想好好活着,可好好活着于她而言实在是奢望,她不过是在苟且偷生。

    她想过妥协。

    妥协了之后就会得来天子变本加厉的羞辱,她和天子之间横着无数根刺,那些刺扎得她遍体鳞伤,一顿好吃的饭一件得体的衣裳只能维持着这具躯体表面的光鲜,剥开来看,早已是千疮百孔。

    她没有宁为枝头抱香死1那么大的骨气,她只是想像普通人一样,过最平淡的日子,不必要受那些屈辱。

    她欺骗过天子,她清楚她该付的代价,可现时那些代价早已超过她该付的,由不得她不愿。

    她甚至苦中作乐的想过,被人伺候惯了,如今换她做奴婢,或许只是一时不适应,但她至少不用忍受天子的污言秽语和瞧不起,以后习惯了,未必就过的差。

    这日晚,姜雪甄如常到乾清宫守夜,她是低阶宫女,不能入殿内,只在廊下站守,她白日里做活,晚上再守夜,这么连着下来两天,其实身体很疲倦,她也不知自己能坚持多久,以前她喝的那些补汤能不能让她再撑一段时间,能撑多久是多久,要是不小心身上的弱症病发了,其实一下子死了也没那么痛苦。

    春夜还是很冷的,寒风呼啸不止,姜雪甄脸都冻青了,腿脚也冷的发麻,感觉自个儿都快站不直要栽倒,这时远远见魏宏达领着张泉过来。

    张泉身上穿的是一件粗布短打,脸色不太好有些惨白,快进殿时看见她,她显然被抓回来后也过的不好,人更清瘦了,细条条的站在走廊上,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跑,那两只手也不及以前白嫩,根根指尖有伤,是做活做的。

    张泉看着她便低下了头跟着魏宏达进去。

    姜雪甄的目光有些微放空,天子这么晚叫他进宫,约莫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果然片刻后魏宏达再送张泉出去,回来时有个宫女问他,“魏公公,这大晚上的,张提督怎么那身打扮就进宫了,陛下见了不得不快吗?”

    魏宏达瞟一眼姜雪甄,有意说大些声,“可不是,这张提督前些日子停了职,眼下也是个没眼力见的,这不刚进去就惹陛下置气了,陛下叫他以后半夜去马场收拾那些马圈,说实在的,陛下还是顾及他提督的面子,没叫他在人前丢面儿,要换个人,早让打一顿了,咱家说的这些话,你可得保密,要传出去了,咱家没事,你得掉脑袋。”

    那宫女点头如倒葱。

    魏宏达再看了看姜雪甄,她神情有点呆滞,不免想叹气,这主子是骨子里的倔,但凡稍微服软一些,陛下也得宠的跟什么似的,非的吃些苦头才会低头,何必呢。

    他自去歇下了。

    姜雪甄在出神,她做了这几日宫女就想过,天子不可能放过张泉,张泉带她出宫后曾想杀了她,后来让王婆婆带她去冀州,她也怀疑是让王婆婆在半路上杀她,她对张泉没什么好恶,张泉对天子的忠诚她理解,但张泉要杀她也是事实,诚如魏宏达所说,天子罚他去马场收拾马圈,到底还是顾惜了他的颜面,但凡真想羞辱他,只需让他白日里在马圈呆着,以后整个大魏都会传遍,张泉这个禁军提督的脸上也不会有多少光彩。

    他们君臣终究是一心的,往后张泉还是会忠于天子,往后张泉也不会再帮她出逃。

    殿内有铃声传出,方才跟魏宏达搭话的宫女叫她,“哎!你进去瞧瞧。”

    姜雪甄眸掀起,低道,“我身份低微,不敢入内惊扰到陛下。”

    那宫女眼一瞪,“让你进去就进去,啰嗦什么。”

    她一个洒扫宫女,乾清宫内的其他宫女都能指使她,那宫女倒也不是躲懒,只是近来宫里发生太多事,天子斩杀了不少人,宫里人心惶惶的,私底下也有说天子虽看着是明君,但行事太过狠辣,又兼他不顾朝臣反对,强纳死去的姜太妃为蓉妃,都猜测他有什么喜好虐杀人的怪癖,哪儿敢半夜往他跟前凑,就怕他一个不高兴自己小命不保了。

    姜雪甄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殿内铃声催的很急,姜雪甄认命的抬腿进去,寻着铃声来到暖阁前,仅隔着暖阁的门,就能感受到温暖袭身,她敲了敲门,“陛下有何吩咐?”

    “朕渴了,进来给朕倒杯水,”暖阁内天子低沉的嗓音传出。

    姜雪甄推开暖阁的门,里头暖和的将她一身寒气都驱散掉了,天子穿着明黄寝衣靠在枕头上,手里还拿着奏折在观阅,眼都没朝她这边看,她走到桌边,倒了杯水,低眉顺眼的将水杯递到他面前。

    天子这才像注意到她,放下奏折,眼睛在她脸上打转,她好像瘦了很多,听魏宏达说,底下那些个宫女都有意无意的欺她,饭都吃不饱。

    天子低眼看到她手上,那从来纤若青葱的白指上落了不少细碎伤口,他不禁拧眉,接过那杯水跟她指尖相触,也是冰冷的没有一点热气,他一口喝掉水。

    姜雪甄正欲伸手接杯子,他突然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往龙床上带,她心口发沉,他已经托抱着她的腰身,要把她扣倒在床上,嘴里哼道,“现在知道来求朕了,不是挺硬气的么?怎么吃了点苦头就受不了了?”

    姜雪甄颤着手将他抵住,眼睛红了,“我没有求你。”

    天子一愣,眼底戏谑立时转成阴鸷,手一松道,“出去。”

    姜雪甄强作冷静,下了龙床快步走出去。

    天子牙咬的咯吱响,她最好一直这么执拗,看她能抗到什么时候。

    姜雪甄出来后又在廊下站到三更天,有人来与她换值,她拖着疲倦的身体回了下房,好歹是乾清宫的宫女,住的下房再差,也能有一间小房,她进房里时,就见那条猎狗趴在床前呼呼大睡,她这时候都有点羡慕这条狗了。

    她简单做了洗漱,便爬床上躺下,从暖阁里出来后,她身上就一直在发酥冒热,本来以为是暖阁里暖和,她这会儿用手摸了摸额头,果然是起热了。

    好死赖活着,她现在是个宫女,谁在乎她的死活,她蜷缩着身体任自己越来越热,烧迷糊了就像睡着了一样。

    可惜这睡觉的时辰也不让她消停,屋门被敲了一下,她没应,随后有人从窗户上爬了进来,姜雪甄强撑着半睁开眼,入目是一个她没见过的太监,此刻搓着手一脸垂涎欲滴的看着她,“瞧瞧这娇滴滴的身子,美人儿这段时日吃了不少苦吧,咱家都看在眼里,这心都看着疼,咱家是内官监的监丞,往后你跟了咱家,咱家断不准那些个贱蹄子欺负你,保你有吃有喝。”

    他说着就想凑近抱她一亲芳泽。

    姜雪甄艰难缩着身往床铺里躲,她此时身上已没了气力,软绵绵的缩在被里,面颊烧红,面有畏怯,看的那太监酥了半边身,她一个低微宫女能被他看上那可是她的荣幸,也懒得废话,伸手就要过去。

    那地上的猎狗就在这时冷不丁咧开大嘴一口咬到太监的手上,太监惨叫起来,“这怎么还养了个畜生!啊!啊!救命!”

    那狗许是真听懂了天子的话,也许只是护主,竟生生咬断了太监的手,太监疼的在地上打滚,猎狗又咬到他腿上。

    姜雪甄眼前阵阵发黑,竟在太监的喊声里昏了过去。

    那太监最终被猎狗给咬的鲜血淋漓,只剩一口气奄奄一息。

    猎狗跑到门边,抬起前肢抵在门上,张开狗嘴咬住门闩将门打开,飞跑到乾清宫的殿前狗叫。

    恰时天子刚起,听到狗叫让魏宏达出去看看,魏宏达出去后再进暖阁,疑惑道,“陛下,那是蓉妃娘娘养的狗,嘴里都是血。”

    天子微滞,旋即往门外走,出去就见那只猎狗跟他炫耀般的张着血盆大口摇尾巴,他沉着眉走去下房,这会子才过四更,天没亮,也没什么人在下房这里走动,他进了姜雪甄的房,魏宏达识趣的守在门边,不敢跟着进去。

    那地上是一个晕死过去的太监,被咬的惨不忍睹,天子嘉赏的在狗头上拍了几下,“不错,咬的好。”

    猎狗尾巴摇的极勤快,天子冲门外的魏宏达说,“待会儿让人送些煮熟的肉食,朕赏它的。”

    魏宏达看那条狗都感到发怵,敢情是天子养的,也是,也只有他才能养出这么凶残的狗,天子倒是会安排,他不在蓉妃跟前,就让狗跟着,就凭这架势,只要蓉妃稍微软化,那后位还不是她的囊中之物吗?

    天子走到床前,姜雪甄闭着眼睡得脸泛红,睡得倒是香,他道,“起来。”

    床上人没反应。

    天子看了她一会儿,脸颊上的红晕不正常,他手伸过去摸人,果然烫手,又起热了,自从他灌她补汤后,她身子渐渐在变好,已经鲜少会生病了,现在烧成这样,让他又回想起以前,她身体差的时候,走几步路都会摇摇欲坠,那时在老宅,她喝的药都是珍贵药材,姜明后来不给她钱,她有段时间喝不起药,身体也越来越差,吃不下饭,也常缠绵病榻,还是后来他拿了钱来,她才又能喝起药,身体也慢慢变好。

    他都快忘了她生病时有多脆弱了,真的会随时没了。

    天子心里一慌,将人连着被子从床上抱起来,疾步回暖阁,让魏宏达速速去太医院叫吴太医来。

    魏宏达一刻也不敢耽搁,忙去把吴太医给请来了。

    自从宫里的太妃走了,太后娘娘和姜太妃都死了,吴太医也轻松了不少,不用每日提心吊胆天子又来叫他去给姜太妃请脉,本以为他能安生了,这才过两个月,魏宏达就拽着他进了乾清宫的暖阁,和以前一样,天子坐在龙床前,手里握住女人纤细软白的手腕,素手带伤,他难免心想不会是天子又对什么女人施虐了。

    “给她把脉,”天子声音急道。

    吴太医忙近前,老老实实往手腕上放一块白帕,才敢把手搭上去,一摸到脉象,人都傻了,这、这不是姜太妃吗?不是说人死了,怎么还活着。

    天子看他脸上有惊色,紧张道,“她怎么了?能治好吗?”

    吴太医赶紧回道,“回禀陛下,姜……蓉妃娘娘这热症是身体劳累过度所致,切不可让她太过劳神劳力,她这身子骨本就不及寻常女子,自来柔弱,若是一直疲惫不堪,身体更容易亏欠,到时弱症易发,苦的还是蓉妃娘娘自己。”

    天子沉重着神色放他下去开药。

    吴太医心里惊疑不定,这躺着的还真是蓉妃,天子把人藏得这么严实,对外还说人死了,仔细想想,也是天子高明,这不说人死了,依着朝里大人们的性子,哪会那么轻松就让天子纳了蓉妃,这可是妃位,等以后蓉妃有孕了,再向外说她还活着,带孕回天子后宫,那皇后的宝座想也可能是她的。

    他自是把嘴闭严了,赶忙出去开药方。

    那药方开了之后,临走时,魏宏达拉着他道,“方才吴太医在里边儿没看到什么吧。”

    吴太医赶紧摇手说没有,魏宏达才放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