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节

    空气陷入了静默，唯有海浪一浪浪地上涌。

    随着时间的流逝，失实症再一次开始影响张铭的神志，他必须进入梦境才能够抵抗这种精神污染，只不过今天的他实在是受够了，他的人生，可能就要定格在这一刻了。

    那无处不在的“蘑菇”，又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

    一斧头挥下，粘稠的汁水四处飞溅，粉红色的烟雾状颗粒就像一团云雾，包裹住了张铭。

    “毒素抵抗”自动运转，抵御住了雾气的疯狂寄生。

    身体表面的金光，闪了几下，有些闪烁不动了，唯有“毒素抵抗”孜孜不倦地抵挡着。

    张铭心中甚至想着，哪怕被世界猎杀者吃掉，也比被【夙愿】吞噬来得更好一些？

    呆葫芦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说，看着周边的蘑菇越来越疯狂，沉闷许久，它才轻轻说道：【您有信任过我吗？】

    张铭沉默了一阵子：“人类确实是很脆弱的生物，几个月的陪伴，就会有感情了。几年的陪伴，感情一定很深厚了。”

    “这么多年下来，没有你的照顾，我可能已经死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所以我是想要信任你的。”

    “不过感性和理性是两回事，如果我只有自己的话，你把我的全部带走，也没有问题。”

    “但我身后还有很多很多，所以我必须要反抗一些东西。”

    【没关系，只要您信任过我就好啦。】小葫芦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您愿意进来吗？】

    无数的蘑菇感应到了强者生命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笼罩了过来，这茫茫然的数量不断延伸，仿佛整个世界都压过来了一样。

    不过，对比起恐怖的失实症，肉体层面的死亡并不可怕。

    张铭感觉自己的神志正在快速丧失，视野大片大片昏暗下来，再不进入睡眠状态，他可能活不了太久的时间了。

    不过此刻，他只是想要看看，小葫芦最终会做些什么。

    “好。”

    葫芦从未打开的瓶口，被打开了，绽放出金色的光芒。

    眨眼的功夫，张铭便被吸进葫芦当中。

    点点星光组成的神秘旋涡，形成了一条璀璨的银河。

    一团团紫色的雾气，若隐若现地漂浮在星光之间，好似美妙的星云。

    放在过去，张铭可能会好奇它的内部构造，但现在，他的视觉都快消失了，对外感知能力，也在快速消失当中。

    【您可以入睡了。】

    小葫芦唱起了神秘的歌谣，一直哄着昊哥以及哄他入睡的歌谣，这也是最后一次歌谣。

    “好。”

    张铭并没有抵抗，他只是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图书馆”以及隐藏在图书馆中，试图引爆炸弹的灵魂分身，陷入沉睡当中。

    ……

    ……

    ……

    这是梦境防火墙中的底层基石，也是他人生当中最幸福的一天。

    曾经无数次回到过这里，再一次回来，张铭依然感到一丝微妙的安全感，看了一眼窗外，七月流火的夏天早就消失了，就连太阳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铅灰色的云层。

    外边的世界，正在被失实症污染，失去了所有生机。

    母亲的唠叨依然在耳边萦绕：“高中就应该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等上了大学你就轻松了！到时候你谈恋爱也来得及。”

    “再过一年就高考了，也就只有这最后一年，加把劲儿，多考几分！”

    “我去店里了，你看着你妹妹，让她好好做作业，别从电脑里查答案，然后抄上去。”

    直白而又干脆利落的中年妇女声音，让张铭有些感慨，“妈妈”。

    “听见了没？”

    “听见了！”

    “砰”的一声轻响。

    母亲消失在了梦境当中。

    屋子里，只剩下一个正在做作业的妹妹了。

    再接下来，果不其然，发生了借钱事件，妹妹对他的初恋小女友很感兴趣，一个劲地追问。

    张铭心中升起了一丝哀伤，外边的世界已经被污染了，再也不存在正在等待自己的女友，也不存在路人，不存在知了的叫声，不存在滚烫的马路……

    这一间小小的房间，就是他的全部了。

    突然间，张铭强行通过入梦术，切入到了梦境当中。

    “算了，不去约会啦！我就待在这里陪你好啦，外面这么热，直接放她鸽子好了。”

    “我要你陪我干嘛？拿去拿去，打赏给乞丐的50元！”妹妹毕竟是他通过大量联想，构建出来“精神种子”，能够做出一些简单的反应。

    张铭笑道：“那我就直接充值《王者荣耀》的新皮肤了。”

    “那你还给我钱！！！”妹妹脸色通红，高声尖叫起来。

    “咳咳，只是开个玩笑，我准备多买一些习题集，让你考一个好的高中。”张铭展示了自己钱包里的百元大钞，“150元钱的习题集，你觉得怎么样？”

    妹妹再一次涨红了脸，呆愣在原地，她可能从未想过自己老哥会如此不知羞耻，过了老半天才高声尖叫道：“你要是舍得花泡妞的钱去买习题集，我就敢做！！！”

    张铭哈哈大笑，忽然间又岔开了话题：“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怎么做？”

    “该怎么做怎么做呗，家里的遗产都是我的了！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呗，还能让我陪着你去死啊。”她没心没肺地说道。

    张铭扇了扇鼻子，就不应该指望这厮的性格，能说出什么好话：“那么，如果你消失了，我应该怎么做？”

    “你指的是我死了？唔……干嘛说这么沉重的话题？”

    “如果我死了，你把我的骨灰装进瓶子里，然后写上一张标签：嘿，这个不喜欢做作业的笨蛋正在环球旅行，她最喜欢的动物是非洲草原的犀牛，让我们祝福她能见到好望角的犀牛吧。”

    “然后把这瓶子往海里一丢就完事啦！”充满文艺气息的妹妹，说着一些古古怪怪的话，“然后你该怎么过怎么过，为我伤心难过几天就可以了，其他的没什么要你做的。”

    “你这样的思想，中考作文可能要得零分。”

    “是嘛？我一直是高分来着，每次考试后都在班上宣读的呢。”

    张铭叹了一口气，看着外边的死寂一点点蔓延进来。

    妹妹很快就不说话了，就像是一座精致的凝结住的蜡像。

    她，被失实症污染，彻底消散了。

    “你不知道你老哥经历了什么，不过，这样也好……也算是有了最终的结果。”

    第三百零九章 【夙愿】的最终目的

    张铭随手从虚空中抽出了深渊之斧，这也是他幻想出的“精神种子”，在梦境中可以随意调用。

    妹妹的蜡像，五官开始变得空洞，长出了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怪异而又扭曲地盯着张铭，她表面的皮肤就像得了白鳞病一样，一块块脱落，暴露出如同淤泥般的污染。

    前一刻还是说说笑笑的，下一刻就变成了梦魇般的存在。

    失实症，就是这么恐怖。

    张铭叹了一口气，在这一瞬间，他失去了最后能够补充心灵力量的港湾。

    不过，也没什么。

    张铭反手便是一斧头，把正在转变成怪物的“妹妹”劈成了两半。

    “老哥……”她嚎叫了一声，头颅依然在缓慢蠕动，这种被污染的怪物似乎是杀不死的，至少当前的他无法杀死。

    任何一个被污染的梦境都是如此，它们永久性地沉甸在了记忆的最深处，占领记忆中的一切。

    张铭推开了房间门，又是一斧过去，把被污染，正在外边伏击的“母亲”也砍成了两半。

    灰色的血肉涂抹一地，干瘪的手臂摇摇欲坠，从半空中跌落，弯出了一个恐怖的弧度。

    张铭再次叹了一口气，不再和被污染的“母亲”纠缠。

    他大摇大摆地在街道上走着，有一些行人注意到了他，跌跌撞撞，缓慢蠕动了过来。

    如铅的黑云遮天蔽日，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人，密密麻麻的怪物，无穷无尽的悲惨人生。

    流火的七月，终究演变成悲情的寒冬。

    被长久精神折磨的张铭，顿生豪迈之气：“来，耗尽我最后的力量，然后拿走我的一切。”

    募地，他感应到一丝淡淡的光芒，出现在远方。

    下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张铭看到了，

    一个……女孩？

    她正蹲坐在肯德基的门口，双手托腮，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一直看到张铭，才眼睛微微一亮。

    她并不是以往梦境中的那个她，瞳孔中闪烁着微微的金色光芒。

    【您终于来了，我等了好久。很抱歉，因为这个梦境世界已经被彻底污染了，我只找到了一个勉强还存活的角色，以当前的形象出现。】

    葫芦？

    张铭倒也无所谓它在扮演哪个角色，微叹一口气：“所以，你最后想要让我做什么？”

    葫芦小声道：【您可以跟着我过来吗？您拉着我的手，这样他们就看不见您了。】

    淡淡的白色光芒，传递到张铭身上。

    两人走到了电影院的走廊上。

    张铭看到了一团跳动的红色火焰，正在平缓跳动。

    这火焰张铭见识过很多次，代表着【夙愿】的火焰，它正在缓慢地增大，似乎想要烧掉这个最底层的梦境世界。

    他心中顿时一沉。

    【您相信我吗？】葫芦小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