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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嫡长子 第207节

    皇帝意气风发,

    他当然该意气风发。

    诸位大臣也都知道一次大胜意味着什么。

    所谓的威势、声名,这些虚一些的东西当然有,但更实在的是,大捷之后朝廷一定会提拔许多立下军功的将军和士兵,这里面有不少都是皇帝的人。

    如今有了军功,那么升任一些职位就理所当然了。

    那帮人受了赏、改变了命运,也愿意继续效忠皇帝。

    如此一来,军队对皇帝将会更加忠心耿耿。

    所以有军功的皇帝和没有军功的皇帝在政治上就是不一样,有了威名赫赫的将军们在背后撑着,那张龙椅坐得会更稳!

    “当初,陛下乾纲独断、力主用兵西北,前兵部尚书刘大夏等臣竭力阻挠,他们又如何能体会圣上之高瞻远瞩,若真如他们所说,那我大明又要被那帮北虏给小瞧了去!”

    这个时候讲这种痛打落水狗的话的,也只有礼部侍郎焦芳了。

    虽然有些过于得意了,但朱厚照听着其实是有些微微的舒爽,他看向当初一齐反对他的内阁,其实他们也都一把岁数了,倒给焦芳给弄得有些下不来台。

    “过去的事不提了,朕知道朝堂上有些争斗,历朝历代只要有人就有争斗,不过朝廷还是要先把正事处置完了为首要,天气苦寒、将士不易,他们可都等着朝廷发赏呢。咱们就是再斗,也不要忘记他们。且不止是活下来的英雄要被铭记,死去的将士,朝廷更加要铭记。这事儿兵部一定要仔细,介夫。”

    “微臣在。”

    “事情来的突然,所要受赏、抚恤的人员也多,你便暂时领一个兵部侍郎衔,辅佐大司马尽快将此事弄个眉目出来,要有名单、升赏(抚恤)多少、依据以及所要核发的总银两数,务必周全、详尽,不漏一人、不错一人。”

    王敞和杨廷和两人出来领旨。

    不过虽说叫他们负责,但一些主要将领如何奖赏,还是要皇帝的定的,比如说杨一清。

    朱厚照扶着龙椅,继续说道:“朝廷不能让流血拼命的边关将士受了委屈,这首要的就是杨应宁。他已经是三边总制官,在西北的官儿就属他最大了,而且任职不到一年,他的升赏,咱们要好好议、认真议,官大不怕,朕就怕大明的官员立不了升大官的功劳。”

    刘健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皇帝把打赏将士的事排到了第一位,而没去管复套以及他的那些事……不知是什么用意。其实不说,也不代表就没有。

    谁都知道,宁夏既胜,西北军威大震、天下民心大震,这个时候要复套,要收回国土,这事还能拦住?

    大明的这个帝王誓要将大明带往那个迷雾一般的远方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把控朝堂

    要说这也是一人一命,杨一清当初是受刘大夏的举荐所以从陕西巡抚升任了西北三边总制官,要说这也就是去年七八月份的事儿,眼看不足一年,竟然就立下了这样的大功。

    按理说,刘大夏为皇帝所恶,杨一清也该被猜忌才对,难道皇帝会像信任杨尚义等将领一样信任杨一清?

    不见得。

    朝堂上的事很难说,有些人没立什么功,结果蹭蹭蹭的升官,皇帝喜欢,你有啥办法?有些人立了大功,但被皇帝所猜忌,一样有办法抹除那份功劳。

    一切就在于怎么说而已。

    现在皇帝令众臣商议如何奖赏杨一清,可到底是说杨一清的西北总督之上已经无可再封,还是在说确实‘官大不怕’?

    这其中的圣意,就很难令人琢磨了。

    所以乾清宫的西暖阁内,一时竟安静了下来。

    搞得朱厚照有些不解,“朝廷在西北取得大捷,众位爱卿怎么愁眉苦脸?难道我大明要赏一个西北总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陛下。等斗胆,当年王威宁突袭红盐池、奇袭威宁海,斩首分别才三百多、四百多首级,这一次杨应宁斩首竟有近万人之多。且朝廷在军功封赏时,也有核实的旧例,微臣以为,是不是要核实准确,再议奖赏?”

    这句话倒不是没道理,但是倾向性有些明显。

    朱厚照讶然的寻找声音的来源,发现是兵部侍郎许进。

    许侍郎的话一出,很多大臣都瞬间皱眉:许季升这番奏对颇为不得体。

    新君登基,战事胜利,这是多么好的开局。说句不好听的,京师比宁夏更需要这场胜利,所以哪怕就是杨一清虚报了一些,朝廷也不会追究。

    尤其是皇帝不会去追究。

    你报了,我就信,信了之后我就赏。赏了之后如果出问题,那我就把你弄死。反正跟我没关系。

    而且即便要事发,短则大半年,长则三五年,那个时候,皇帝已经利用完了这次胜仗所赢得的声望了,皇位不知道巩固得多稳。

    所以不管兵部要不要核实、怎么核实,这句话都不会从皇帝的嘴巴里讲出来。

    军事和政治从来就没有分过家。

    朱厚照大约也知道,明朝的武将地位低,即便打了胜仗,战果也会被弱化,什么几万人的部队互相杀了几百人这种事遍布史书。

    打仗对文人没好处,反正他们是靠读书一步步升迁的。

    可边关的将士打了胜仗,却得不到应有的奖赏与尊重,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一点。

    不管是什么理由,他看不得将士在出生入死之后,在政治上玩不过这些花花肠子多的人。那句话怎么说的,没倒在敌人刀下,倒在自己人的手里。

    所以许进的话让他的眼睛微眯,“少司马,将士们九死一生,教训了寇边的鞑靼,这个时候,你要让朕去问问杨应宁他有没有撒谎?这话问出口朝廷的脸面何在?”

    许进回禀说:“臣并非是要陛下去旨询问,只不过兵部历来有此旧例。”

    “有旧例就按旧例办!规定好的事情,你和朕禀告什么?说说新问题!”

    许进不轻不重的给皇帝训了一句,也是觉得晦气。

    而朱厚照则想到另外一件事,

    文官看不得武将立此大功,当年王威宁也是自负豪杰,累功起嫉。杨一清的过往里有刘大夏,不管过程如何,现在刘大夏身陷囹圄,他倒是官运腾飞,这其中说不得就会有坏人惹事,最终给他核实个‘斩首八百级’的数字。

    所以为防这一手,他还是要自己人,“朕当初设立军机处,即为处理西北军务。封赏将士之事由军机处负责,不得有误。”

    “是,臣等遵旨。”

    “至于杨一清的封赏,就由内阁商议吧。”朱厚照觉得一时也定不下来,而且也不该那么早定,万一定的不合适呢,所以还是先酝酿酝酿。

    毕竟这是个全局性的人物。

    至于其他的将军倒是相对简单些,杨尚义是大同副总兵,虽说他没有周尚文那种神奇的能力,但是作战骁勇,掌兵也是一把好手。

    所以他一镇总兵官的职务总也是少不了的。

    这些事情繁琐,但再繁琐也比打败了好。

    “陛下,是不是先去个旨意,令他们班师回朝。杨尚义只带少量兵马赴京,其余人尽快返回大同。”李阁老所谋周全些,“火筛虽然在宁夏遭受重创,但达延汗主力未损,若是两方互通有无,知道大明骑兵不在大同,臣恐大同有警。”

    “准。”

    “陛下,振武营指挥使周尚文活捉扎那,当属此战头功,臣以为可授其都督府都督佥事!”

    这是京师里五军都督府的职位。

    朱厚照沉吟起来,他其实不太喜欢把这样的战将放到京师来。

    首先他不适合这里,在京师,会打仗不如会权谋,他的特长得不到发挥,大明也会损失一个优秀的将领。

    “这个容朕再做思量。”

    再思量就是不大同意这样安排,但李东阳也不觉得有什么,皇帝并非针对他。

    朱厚照仔细想了想,“周尚文便交给朕吧,这样内阁、军机处与朕,咱们各有分工。喔,对了,工部要做一件事。”

    曾鉴站了老半天,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份。

    “老臣在。”

    “朕说过,胜利值得庆贺,但牺牲的将士更需要被铭记。曾尚书,你要加紧时间了,尽快在京师修建一处公墓陵园。”

    曾鉴头皮一紧,“陛下,这么短的时间,怕是来不及?”

    “不怕。这次先用个简易的。你记住,公墓陵园需竖一个大石碑,倒不需将所有牺牲将士的遗体都埋进去,但要请些工匠,将他们的名字刻在石碑之上,刻名字的石碑可以小些,往后总会继续增加的。所以陵园要大。”

    “那么大石碑上刻什么?”

    皇帝转过身去,拿起了御案上的毛笔,于宣旨上写下了力透纸背的四个大字:

    永镇山河!

    暖阁里,众臣一看,也觉得这样极好。

    “班师凯旋的一应规矩、礼节,朕都不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但朕要加一个在陵园悼念牺牲将士的环节,这事儿不大,列位爱卿就不要和朕争了。”

    皇帝这个话倒是有些意思,好像臣子们特别爱和他争似的……

    但刘阁老在一旁似乎也没什么表情。

    其实他的结局已经不需要皇帝来按下最后一键了,宁夏大胜,朝廷不知道多少青壮官员会跟着皇帝的大旗选择像河套进发,他这个坚决反对、又明显为皇帝不喜的老臣,接下里要遭受的弹劾可多了……

    当然,现在皇帝也太忙了。

    乾清宫事一了,他便又要前往太庙,祭告祖先。

    这是孝道、也是政治动作,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先宣告天下!

    前文所述,古代的祭祀活动很多,像这种打仗打赢了,也是要和老祖宗说道说道的。

    明朝在北京的太庙建于永乐十八年,是按照古代中国“敬天法祖”的传统礼乐制度建造,里面放的就是历代帝王的灵牌,以及极少数有大功于江山社稷、被赐予‘配享太庙’荣誉的大臣。

    所以为什么说这是人臣的最高礼遇,就是后世皇帝在祭拜祖宗磕头的时候,啪啪也顺带着给他们一起磕了。

    在大明朝,有这种待遇的大臣都是徐达、常遇春、汤和这样的大臣。且除了洪武、永乐两朝,一直到朱厚照现在的弘治十八年,还没有哪一位臣子能再把自己的牌位送到太庙里。

    当然,后来嘉靖皇帝有改动,不过改来改去也是洪武年间的人,也就是把刘基加进去了,并非赐给嘉靖自己的臣子,可见这的确是个殊荣。

    太庙正殿两边各有偏殿十五间,东偏殿敬奉着皇族成员牌位,西偏殿敬奉配享太庙的大臣牌位。正殿以后的中殿和后殿全是黄琉璃瓦殿顶的九间大殿,中殿称殿内,后殿称祧殿。

    这地方庄严肃穆,就是皇帝本人来了也不敢乱动,完全按照规制给祖宗的牌位行叩拜大礼。

    皇帝不缺少任何一个礼节,不做离经叛道的事就是要用正道横推天下:你们谁也不要想着拿荒诞昏君四个字来阻挠我!

    第二日的大朝会也是如此。

    之后几日,弹劾内阁首揆刘健的奏疏果然增多。按照明代科道官员的习惯,污蔑一个人是没有底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都给你安上。

    这日,朱厚照在奉天门举行午朝。

    他举着奏疏点名询问:“御史于昌治可在?”

    有一面皮细嫩的青年官员到了皇帝面前跪下,“臣在。”

    “你的奏疏朕看了,你说内阁首揆刘阁老老迈昏聩、不堪任事,且排除异己闭塞言路在前,弃君臣大义不顾在后,有负先帝厚恩。还说他胆小怕事,不敢担责,实在是误国误民的无能阁老。这话,你说的是不是有些晚了?自弘治十一年,刘阁老就是内阁首揆,到今日都八年了,早几年你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写这份奏疏、给刘阁老按这些罪名,到底有没有过脑子?!”

    于昌治脑袋瓜子都嗡嗡的,这个时候踩一下刘健,也能踩出问题吗?‘一本万利’的奏疏上去都给自己惹上这样的麻烦?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