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一色 第15节
他想通之后“郭建川”便成了洛家经常被提起的名字,每次他很想郭建川的时候便会随便拉一个人讲他的事,讲他怎么在同事中做老好人,怎么在宿舍里变着花样给他做饭,但是对他们之间的现状却总是支支吾吾的,久而久之他的哥嫂还有父母也猜出两人之间可能有些不对劲。等到洛意开口请陈小姐帮他把郭建川调过来时,陈小姐脸上一副“就等你这句话”的表情,洛意本来还哭着,一下字就变成了被看穿的恼羞成怒。 洛意归队的时候蔷薇将军号还没有结束部署,他又等了几个月才把郭建川盼来。那天他听说郭建川来报道了便立刻过去找他,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愣在了原地,早早设计好的对话和动作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听到郭建川喊了一声“长官”才回过神来,然后曾经的那种熟悉的安心感迅速将他包围,这是他在过去的一年里朝思暮想的东西,他陷阱去了就不舍得也不敢再跳出来了。 第25章 郭建川周六忙了一整天,包括和上舰人员沟通排班,清点要带上船的零件,对飞机做最后的检修,保证它们在飞上航母时处于一个好状态。周日他补觉醒来时已经快下午一点,一睁眼就看见洛意可怜兮兮地挤在他的床沿,连忙朝里挪了挪,皱着眉头问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有一会了,本来想问你要不要出去吃饭的。我敲了门,但你一直没醒,我就用钥匙开门进来了。” 郭建川睁开眼看了洛意一眼,洛意立刻解释说:“钥匙是找宿管要的,一会儿还要还回去。” 郭建川说:“他这没给我多的备用钥匙,你要是不怕违规,改天出去的时候给你配一把。” 洛意朝他那边靠了靠,说:“好呀。” 郭建川伸开手臂让他枕着,问他说:“你来找我吃饭,那你岂不是现在还没吃?一会儿一起去食堂看看有啥吧。” 洛意怀疑自己听错了,郭建川竟然提议他们一起去食堂,他呆呆地问:“你不给我带回来吗?” 郭建川笑笑说:“你是真的享受惯了啊,洛少爷。” 洛意不太喜欢郭建川叫他洛少爷,他其实也不喜欢郭建川叫他洛长官或者洛上尉洛少校,但是郭建川对他也没有别的称呼,他只能哼哼两声表示不满。 两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郭建川起身洗漱,洛意也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起朝食堂走去。一路上洛意依旧觉得难以置信,他问郭建川说:“你怎么突然就愿意跟我一起去食堂了,你原来不是怎么都不答应的吗?” “这边军官餐厅和士兵餐厅都在一栋楼里,本来就要一起去的吧。” 吉萨克基地的食堂是一栋二层的建筑,二楼是军官餐厅,一般士兵除非受邀不会上去,一楼是大众窗口,但仍辟了一处军官专属的用餐区。 洛意想郭建川虽然改性了,但大概是没有一步到愿意跟他去二楼的地步的,于是新的疑问又产生了:“那咱们坐一起吗?” 郭建川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像他问了什么好笑的问题。 “你不怕别人说了?也不怕别人盯着我们看?” 他们说着说着已走到了食堂门口,郭建川停下来,煞有介事地看着洛意说:“我有什么好怕的。但是洛长官,我怎么感觉你挺期待啊。”他说着一把牵起洛意的手:“不做到这种程度谁看你。” 洛意像是被放进蒸锅里的螃蟹一样,脸一下子就红透了,他紧紧抓着郭建川的手,目光只敢锁定在前方,僵硬地随郭建川走进食堂。 然而进去后没走几米郭建川就把他的手放开了,迎面走来一个年轻士兵,那士兵老远便挥手喊了声“头哥”,走近了看见旁边站着洛意,看了郭建川一眼又笑嘻嘻地喊了声“洛长官”。 洛意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郭建川先发话了:“跟长官打招呼严肃点,还有,下次要先跟长官问好。” “头哥在旁边嘛。”那士兵嬉皮笑脸地说。 洛意看着他跑远的背影说:“你来这没多久,已经跟这里的人打成一片了。” “这些小孩子好对付。”郭建川说。 他们取了餐,找了一个靠边的位子坐下。郭建川见洛意小口小口地吃着,一副拘谨的样子,与他调笑说:“怎么了,洛少校,我记得你之前很能吃的,放开吃,真没人看咱们。” “我吃饭一直是这样啊!”洛意反驳道,“我们在鲁东基地的时候隔着半米远走路都有人看,别人一看你就不好意思。” “那是原来,去过鲁东的那批人都走得没剩几个了,现在这群人天天让我给他们介绍少将的女儿。” “想得倒挺美,你怎么当媒人,你自己还没……” “我也是怎么跟他们说的,我说我自己都不一定能成,就算成了,能不能捞他们也要看你的眼色。” 洛意在桌底下踢了他一下。 “开玩笑的,洛长官,你以后一定听话。”他说到这里已经憋不住笑了,又说,“刚刚那句是真的在开玩笑,你老公以后一定听你的。” 洛意知道郭建川一直挺喜欢开玩笑,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狐朋狗友胡说,在他面前总会守一些不必要的分寸,如今他没那么见外了,洛意反而有些招架不住,小声吐槽他说:“这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 郭建川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他指的什么,无奈地说:“这种事肯定会传开的,不过这次好歹没上次那么离谱。” 在鲁东基地时有各种各样的说法,友善的不友善,传的满天飞,洛意最多是感到心烦,毕竟这些传闻飞得再高也到不了他脚底下,但郭建川是怎么应对的他就不知道了。 他们吃完饭去海边散步,洛意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郭建川说:“我感觉你宿舍里的厨房好像没用过,你现在不自己做饭了吗?” “我本来也很少自己做饭,那会儿是你来了才做的。”他看洛意神情紧张了起来,又说,“也不是,鲁东那边食堂花样少,需要偶尔自己做一点调剂一下,这边花样多,我就懒得自己做了。” 洛意“哦”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了。 他正暗自低落,郭建川却又接上了话茬:“其实——我也有考虑过自己做饭。” “我去超市逛了一圈,发现这边的物价高的离谱,就决定还是吃食堂了。” 洛意听到上半句话后燃起的希望就这样被下半句扑灭了,他有些恼怒地看向郭建川,郭建川脸上是一副更加令人生气的诚实模样,他确实在决定一切照旧后考虑过在宿舍里做饭,也确实被吉萨克湾的物价劝退了。 洛意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卡拍在郭建川身上:“别搞笑了。这是我的卡,拿去刷!” 他行云流水地打完这一套,手就僵在郭建川的胸肌上了,只能求救似的地望向郭建川。 郭建川按住他的手,小心地把卡拿下来,问:“密码是多少?” 这场给卡的尴尬场面过去之后,洛意就陷入忐忑不安之中,他觉得郭建川把卡还给他时的尴尬程度只会有增不减。然而郭建川就像忘了这张卡一样,一直到几天后他们上舰训练都没有提起过还卡的事。 他们中队这次配对的航母是桂永良号,也是华国海军现役核动力航母常振中级中的一艘,由于它的建造批次较晚,在设计上有诸多改良,除了舰岛设计和电子系统这些硬件设施,连水兵住舱的舒适程度都有一定的改善,不过这些郭建川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 郭建川是第一次和新的队伍登上新的航母,还是以动力车间领队的身份,上船之后丝毫不敢懈怠,甲板和车间两头跑,吃饭基本都是在机库里吃的,住舱里那张能够坐起身的双层床每天只有不到六个小时的时间能得到郭建川的垂青。 洛意的待遇甚至还不如那张床,每次他有意无意地晃到郭建川眼前时,郭建川点头向他致意,下一秒便转身去忙工作了。洛意猜他如果想跟郭建川说一句话,大概只有反映发动机有问题这一种方法,但一般来说飞行员是不会直接接触这些维修人员的,他们发现了问题会告诉飞机维护长,再由维护长通知给各个车间。 终于在训练快结束的一个午后,洛意才在住舱里逮住了补觉刚醒的郭建川。他带着一股怨气挤上郭建川的铺位,拼命地向里挤,想把郭建川挤到墙边的一小块位置。 郭建川没有察觉到他的不满,侧身把他搂住,睡眼惺忪地问他:“这几天怎么样?” “我这次重考了上舰资格你知不知道?” “知道,计划表上看到了。”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重考吗?” “知道,我听说了。你去进修了,又休息了几个月。” 华国海军有规定,如果一个飞行员有半年以上没有进行过舰上起降,那么在再次执行任务之前,就需要重新获得上舰资格,考核标准和新手飞行员一样,也是完成6次昼间着舰和4次夜间着舰。洛意在头三天里便完成了考核,之后便跟着飞行队做一些基础的训练,他离开飞行队了快一年,还需要一些时间重新适应实战的强度。 洛意心想你知道个什么啊,继续拷问他说:“那我又是为什么休息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洛意想追问一句“你为什么不问我原因”,但又觉得这太赤裸了,而且郭建川对他的事不好奇也有些伤了他的心。 他生了会儿闷气,又委委屈屈地控诉道:“你见到我跟见到其他军官没什么两样,还是那种跟你的工作没什么直接关系的军官。” 郭建川跟他解释说:“这几天我身边都是人,承蒙厚爱当了个领导,总不能太不像个样子。” “身边有其他人就不跟我说话了,你就是怕别人说你靠我才升到e7。” 洛意说完这句话立刻就后悔了,他向郭建川的怀里贴了贴,又轻轻捏了下他的手臂。 郭建川沉默了几秒,说:“这个别人要说也没办法,因为确实是这样的。怕倒也没特别怕,之前还被叫过小白脸,也没什么。” “你不是,我才不要小白脸呢。”洛意小声说。 郭建川笑了笑,气息吹得怀中人耳根发烫:“可惜我是,自从拿了你的信用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花过自己的钱,货真价实地被包养了。” 洛意惊呆了,回过头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只见郭建川还闭着眼睛,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 洛意瞪了他半天,说:“你少忽悠我,我手机上一条消费记录都没收到呢。” 郭建川被揭穿了也只是笑笑,捧着他的脸同他温存,亲吻和抚摸都带着没睡够的随意,但这已经足够平息洛意这几天积攒的不满了。 第26章 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句话在华军里印证得颇为彻底。单单说一个中队里,每年合同结束离开的、忍受不了军队环境提前离开的、转岗的调走的就有不少,一年到头征兵办公室都在一批批往各个部队输送新人。华军的合同一般是四年一签,因此也有人说军队就像一所特别的大学,但实际上这句话是不准确的,只有一小部分士兵能一起待过四年,军队更像是一个为期十八个月的夏令营,在一个部署周期内人员是相对稳定的,部署结束后感情好的小组就差不多能吃散伙饭了。 当初在鲁东基地跟郭建川玩得好的朋友大都是海军里的老人,一年过去退役回家了不少,剩下的人见到突然调过来的郭建川倍感亲切,一伙人能碰得上的时候总会一起吃饭聊天。 前几天有个人在车间里当众嚷嚷,说郭建川是靠见不得人的手段上位,洛长官出去嫖了一圈发现还是他最会伺候人才把他找回来,让他不要太嚣张。 郭建川调过来后直接接任了空出来的车间主任的位置,个别一直盯着那个位置的车间老人自然不服气,有时郭建川指出他们偷懒或是安排的工作他们不愿意干,他们便要搬出郭建川和洛意的事骂几句。郭建川知道这是没法避免的,一般都装没听见,只跟他们就事论事,尽力做好自己的工作。 他从不抱怨,他的这些好友却忍不住要为他鸣不平。 “那几个人我还不知道吗,别看他们现在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说小郭抢了谁谁的位置,只要其中一个当了主任,另外几个就要合起伙来给他使绊子,只要主任不是他,他都要闹的。” “他们每次提小郭伺候洛少校时那个酸劲,啧啧,我家酸菜缸子都比不过,要是洛长官看得上他们,他们估计卖屁.股都乐意。” “小郭啊,那个人说洛长官出去嫖了一圈,那是故意恶心你的,以哥几个这么多年对洛长官的观察,他去一个地儿一般只找一个,二进宫的在你之前从来没有。” 郭建川见他们越说越大声,颇有故意说给附近某桌人听的意思,听到这句话顺势打住说:“行了,知道是故意恶心我的话就不要多说了,没看出来我很纯情吗,听不得这些的。” 一群人哈哈大笑,喊着“保护,保护”,迅速转移到其他话题,热火朝天地边吃边聊。 郭建川和朋友们一起吃完饭,刚出食堂大门就看见一个老熟人在门口等他,他跟朋友打了声招呼,便朝不远处左顾右盼的韩柠走去。 郭建川在到吉萨克基地的第二天就同韩柠见过面了,但两人一直没找到机会叙旧,今天韩柠从食堂二楼下来时正巧看到郭建川一行人闹哄哄地去放盘子,便赶紧出来在食堂外等他。 韩柠每次见到他都是灿烂无比的大笑脸,今天却破天荒的一脸严肃:“头哥,你是不是又向小表哥妥协了。” 郭建川莫名其妙:“我妥协什么了。” “你是不是给他做饭了?” 郭建川这周确实在宿舍里做过一次饭,并且还在有限的条件下张罗出几道海鲜,但他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大谈特谈的事,于是反问道:“这怎么就算妥协了?” “做饭只是表现之一。你这次过来之后,立马就跟他又好上了,你好歹拿下乔啊!” 郭建川眼神向旁边飘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我给他做饭了。” “那天训练结束之后,几个队友说要去聚餐,小表哥心情很好地说他有事,我看着他往你宿舍方向走的——别转移话题,头哥,你真的不能这样,让他挥之即去招之即来。” 郭建川一直以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韩柠,韩柠这样劝他,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儿子劝母亲和好吃懒做的父亲离婚一样,有些令人哭笑不得。 郭建川打哈哈说:“你表哥把他的信用卡给我了,我就是拿钱办事。” 韩柠听到后又大叫了些诸如“男人的青春不能用金钱衡量”之类的话,郭建川全都憋着笑应下来了。他时常会被韩柠的天真程度震惊到,他好像什么都懂,但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经过他的大脑就只会以最正直最纯洁的方式输出出来。 郭建川又和韩柠瞎扯了几句,把他赶回宿舍休息,自己回车间工作。中午连着碰上两拨人话题都绕不开洛意,他倒没有感到厌烦,只是落单之后难免会有些心累。大多数人找个恋人,或者找个约会对象,都是图开心,可是他却一直要面对流言蜚语或者亲友不看好的压力。一些苦命鸳鸯扛些来自家庭或旁人的压力是为了修成正果,他扛到最后却不知道能等来什么。 当然这些事情从洛意同他发生关系之初就一直伴随着他,他早就学会泰然处之,尽量不让工作以及他对洛意的态度受到影响。但无论他的心理建设做得多完善,人的情绪总会有波动的时候。当天下午洛意旁若无人地出现在车间里时,他便立刻头大了起来。 洛意今天估计是有公务,穿着海军的蓝色常服,连勋章都整整齐齐地挂在左胸,若是不知道他和郭建川的这层关系,大概会以为是上头的领导开完会来体察民情。郭建川放下手上的工具,站起来问他:“洛少校,您有什么事吗?” 洛意一看到他这样强装正经就想笑,说:“没什么事,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