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醋了
鹿鸣宴归来后,东厢沸腾了。 大冷天下东厢显得异常火热,家奴们都知道他们的主子得了户部的职位,主子当官,他们在主子底下当奴才的自然少不了好处,一时间前院颇有一派“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象。 所有人都在庆祝,但柳无依却没什么感觉,她不屑于做那依附于人的菟丝子,丈夫的名誉并不会落在她个人头上,无论少夫人还是东厢主母在外人眼中多么风光,和柳无依叁个字并没有干系,她只在意作为柳无依的她。 可惜的是,现在即便提起十二商铺的掌权人,人们都只会想起那是林宇的夫人,她呕心沥血留下的痕迹全部被有意无意抹去,而林宇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光鲜的站在所有人面前,当真可恶。 她没有能力改变世人的观念,但能改变自己,她尽可能的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想到叶流觞上回受的无妄之灾,那触目惊心的鲜红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在她掌权下的东厢,更要杜绝此类事再次发生。 对心术不正的家奴毫不犹豫揪出来发卖,这次的柳无依展现出从未有过的冷情,丝毫不顾家奴的哭求。少爷当官的喜庆还未过去,家奴们就被迫卷入主母的雷霆手段中。 每当听到认识的人被拖走发卖,家奴中的恐惧气氛就浓郁许多,许多人不清楚为何自己被卖了,一听到有人被卖就吓的心惊肉跳,他们不停打听,后来发现少夫人是在清理府中心术不正的人,有些人想到自己曾经听从二夫人的命令,又或者因为二夫人生了孩子去依仗她,还欺负元妓。随着越来越多人被卖,他们也明白了,元妓分明是少夫人的人,东厢真正的主子也是少夫人,他们错的离谱。 醒悟过来的人再也不敢动歪心思,纷纷站好队,竭力撇清关系,好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氛围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少夫人终于停止了发卖,只留下不到一半人口,紧接着就传来好消息,少夫人给他们提高了福利。 这一举动又让幸存下来的家奴欣喜若狂,他们的心情就像在地狱和天堂走了一圈,尝到甜头立刻把被卖的恐惧忘到脑后了。因府中人少了,所以生活水准就好了许多,其中周小丫最遭人羡慕,她被提拔为一等婢子,还被安排到厨房当学徒,可把人羡慕坏了,都纷纷和周小丫打听如何取的少夫人青睐。 周小丫日日被家奴围着,她同样没什么兴致,后来几乎一整日泡在后厨,除了如厕睡觉就像长在后厨一般。 东厢的日子回归了平静,一月后,林宇进入户部任职,叶流觞的身体也彻底康健了。 许是因柳无依给的好药,叶流觞康复后身体不仅没有任何不适,体质还更好了,她长高了不少,身体也结实了很多,这种变化让她惊喜又有些小骄傲,还挺起了胸膛。 以前在老叶家她吃不饱又要日夜劳作,她经常觉得自己身体孱弱,十五岁了个头还没有柳无依高,发育情况也很差,连那儿也小小的,正如二夫人初见她的身体时说她没发育一样,面对这样的问题她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每次看到高大又强壮的天元都会羡慕,对比中还会生出自卑感,特别是喜欢上柳无依之后,她总是觉得自己站在柳无依身边一点都不般配,不高也不强壮,反而像个小孩子。 可是现在——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知何时她已经完全蜕变,干瘪的身体上出现了很多流畅的线条,把她的身体勾勒的匀称有力,枯黄的头发也已经乌黑起来,唇红齿白,也算得上美吧?她摸着的脸颊,指腹下滑腻的触感令她止不住窃喜,现在她有资格站在柳无依身边了吧? 胸中的小鹿又开始了蹦跳活动,她拿出柳无依送的给她的乳膏涂抹,又找出柳无依送的衣服换上,看着镜中高挑俊美的自己,自信心一下子又回来了。 走出房间,今天的阳光很明媚,但寒风却冷的她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子。 十一月中旬早就入冬了,气温只有几度,自己的老叶家估计没希望了,之前她并没有放弃打听老叶家的消息,但一直杳无音讯,许是乱世逃命去了,许是冬季往南迁了,现在找不到人,对此她什么都做不了,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她的亲近之人不多,血亲没了消息,唯一能做的便是用尽全力去珍惜眼前人。 想到一个月没见的姑娘,叶流觞去了厨房。 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叶流觞环顾一圈,果然在角落看到某个呆呆的身影。 “叶总管。”伙夫们对她打招呼,态度殷勤,东厢大换血后他们都明白了叶流觞是少夫人的人,是一点都不敢得罪她了。 叶流觞点点头以示应下,径直往角落走去,看着那个呆呆的身影,小姑娘似乎有心事,坐在角落择菜,手指哗啦着盆中的菜叶,并没有注意到她。 “当学徒可习惯?”她轻声问。 “叶姐姐?”周小丫浑身一震,慌忙站起来。冒失的姑娘不小心踢翻了身后的小凳,凳子砸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哐当”声,想扶起又不太敢,最后只能局促的站在叶流觞面前,垂着头。 让周小丫过来厨房当学徒是她的意思。周小丫生性纯良,这个大院终究不是她的归宿,有机会她不介意让她多学点,防患于未然。只是这一个月庖人和她说小姑娘总是独自窝着,对学厨也不上心,这样可不行。 叶流觞弯腰把倒了的凳子扶起来,示意周小丫坐下:“怎么看到叶姐姐紧张成这般?可是不喜欢当学徒?” “不是,我喜欢的,叶姐姐你坐罢,我站着就好。”周小丫死活不肯坐,叶流觞受罚后她就患得患失,总觉得是自己太蠢了,害了叶流觞。心中的愧疚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叶姐姐养伤期间她一次都没有去看望,不是没去,而是去了却没有勇气敲开叶姐姐的房门,现在叶姐姐康复了,她却连和叶姐姐相处的勇气都没了。 “既然喜欢为何不认真学?若不喜欢叶姐姐给你换一个活。”叶流觞耐心的看着她。 “不是,我学的,只是……只是叶姐姐,要不叶姐姐还是别来看我了,我……我怕,我笨,我会害了叶姐姐的。”周小丫有些语无伦次,她的泪水蓄积在眼眶中,明明非常惊恐无助,但又那般倔强。 “你没有害我!”看着慌张的根本听不进去话的女孩,叶流觞不得不稍微提高了声音。周小丫霎时僵在了原地,大眼睛里的泪水也僵住了,叶流觞缓了语气:“你没有害我,不用这般自责。” “叶姐姐?” “你随来我罢。” 周小丫只好跟上叶流觞,脚步踉踉跄跄,还是战战兢兢的。两人来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叶流觞在怀里摸了摸,拿出一纸契约,递给周小丫。 “你看看这罢。” “这是?”周小丫看着那张白纸,她已经跟着叶流觞认了不少字了,勉强能辨认出上面的赎身二字。显然这是一张赎身的契约,名字的一行写着几个字,她不认识,看的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之前打叶姐姐的家丁,他的亲属早就把他赎出去了。”叶流觞解释道。 “啊?他、他出府了!他打的叶姐姐这般重,怎的就赎身了?”周小丫惊叫出声,发现自己失态了又慌忙收了声音。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流觞无奈:“你不觉得奇怪吗?现在灾年,到处都是饥民,为什么他家有钱赎身呢?” “对呀。”周小丫好像明白了什么:“所以赎身有问题?” 叶流觞点头:“早不赎身晚不赎身,偏生打了我之后就赎身出去了,不凑巧吗?分明是有人专门赎他出去的,你猜还能是谁?” “你是说陷害我们的人?”周小丫恍然大悟。 “不错,他打叶姐姐的时候用了死劲,这也是陷害你那人授意的,她的目标本来就是叶姐姐,与你无关,只是刚好利用了你,换句话说,若没有你,她也会寻别的机会陷害叶姐姐。所以不是你害了叶姐姐,是叶姐姐害了你,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挨那一板子。” 周小丫的脑子快转不过来了,所以这一切只是一次针对叶流觞的陷害,她不明白,这里的生活比外面好得多,为何还要斗个你死我活?她真的不明白,不明白。 “叶姐姐,我不懂,为什么他们还不知道满足,还要利用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他们陷害了,还用我去陷害你,呜……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给我银子我也不知道那是官银,呜呜……也没有人相信我。” “别哭了,不怪你,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叶姐姐会注意些的,不会再让人利用你。”叶流觞心头闷闷的,明白吗?她也不明白,或许这就是人性,解决温饱问题后又会逐利,逐利后又要逐权,那夺取权力以后呢?这就像一个无底洞,永远都没有尽头。 “还是怪我,是我愚钝,不然也不会中计。”周小丫哭着摇了摇头。 “好了,生性纯良不是你的错,万事讲究因果,若不是叶姐姐,你也不至于被利用,说到底是叶姐姐种下的因,才会有这个果,你不必顾虑太多,在后厨好好当学徒知道吗?” “嗯。” “有所学成的话叶姐姐找个机会把她送出府取,这样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被人陷害了。”叶流觞用帕子拭去周小丫眼角的泪,女孩抽抽嗒嗒的,止不住的哭声让人心碎。老叶家没了消息,除了柳无依外周小丫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嗯,我定会好好当学徒。” 偏殿里两个少女互相安慰着,一个少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另一个少女有点无措的擦着源源不断涌出的热泪,画面美好的就像世人眼中的青梅竹马。 正当两人沉浸在这一刻的温馨时。 “咳咳。” 突如其来的轻咳猛然把她们拉了回来,叶流觞和周小丫几乎下意识弹开,叶流觞扭头看去,柳无依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后,正表情古怪的看着她手中的帕子,她讪讪的把帕子收起来,还本能的鞠了个躬。 “少夫人。” “呵。”柳无依皮笑肉不笑,方才看到了什么?叶流觞拿帕子替这个姑娘拭泪?她都没有这种待遇!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酸味,柳无依越过叶流觞,走到偏殿的太师椅坐下,冷着脸也不说话。 叶流觞尴尬的站着,第一次替周小丫擦泪就被撞见了,还被柳无依看到,真是倒霉。看着柳无依冷冰冰的眼神,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几步,生气了?看了看秋华,可是秋华只是轻哼一声就扭过头不理她。 怎么搞得像在审问她一样? “夫人可是要用膳?”看了眼时辰,叶流觞斟酌问道。 “是有点饿了,那就把午膳呈上来吧。”凉凉的眼神斜睨过去,话语更是逐字的往外蹦,听着怪磨人的。 “好。”叶流觞立刻领命,亲自去给柳无依盛饭。 叶流觞离开后,偏殿就只剩秋华柳无依还有周小丫了,空气死一般寂静,比寂静更恐怖的是那股越来越冰寒的气场。 周小丫顾不上擦脸上的泪水和鼻涕了,被吓的双腿直哆嗦,少夫人看她的眼神好奇怪,好像在看一个敌人?她站在这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来自东厢主母的低气压不是她一个小奴才承受的住的,更别说她还是一个脆弱的奴才。 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时,叶流觞总算盛了饭回来,周小丫连忙向自己的叶姐姐投去求救信号。 不求救不要紧,一求救柳无依的低气压更冷几分。 柳无依打量着她们,以前就知道叶流觞和周小丫关系不错,如今一看的确关系匪浅,叶流觞认罪就是因着周小丫,她想过叶流觞只是珍视这个伙伴,可是现在看来有点过于亲密了。 擦眼泪,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