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其他小说 - 弱水金阁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了衣服戴上帽子离开。金府规矩森严,还有巡警关照,自然进不去,何况金九霖近来去北平探亲,还未回来,于是他只守在街口风餐露宿,所幸有好心的过路人施舍给他,他不肯收钱,只接过几次点心干粮,每日压低帽子跟着进进出出的车架人马走来走去,金府无人时他满上海游荡,逢人便打听对方有没有见过母亲和高个子小孩陈嘉安——陈嘉安机灵,他不信她会任由自己闷死在火场。

    春天时,终于等到金九霖回来又出门,他照旧跟上去当跟班门童,跟到租界,发觉洋人家里把守宽松,于是跟进去,看到那张忍冬花图高挂在洋人家里,金九霖正跟那红毛小胡子高谈阔论。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满腔热火要烧断每根血管,他转身就去厨房偷了把杀鸡的刀,跟在金九霖身后,打算给这人胸口来一刀。

    待到会面结束,金老爷在门口跟手下人指点生意,金管家站在一旁,小心地探问老爷是回家还是去码头,金九霖陡然动怒,伸出拐杖给他捶在脖子上,破口大骂,骂他跟金之瑜为虎作伥,骂他纵着金之瑜抽大烟玩女人不务正业彻底成了个草包傻子,都十六岁了,杀人灭口拿幅画的一桩小事怎么就办成了这样?那女人的事情倘若传出去,他金九霖的脸往哪里搁?

    陈嘉扬脑子里猛地一白,隐约猜到金九霖口中的“女人”或许就是母亲甚至是不到七岁的陈嘉安,他有冲动拔足狂奔去掀了金府救出他的至亲,可他背在身后的手中是把尖刀,只消一转身,满地站着的保镖随从就能把他轰成一滩肉泥。

    他头一次觉知自己其实怯懦,四肢在关键时刻被白蚁蛀空,只能眼看着金九霖又一拐杖砸在金管家脖子上,吼金管家今天把事情处理干净,他晚上回府,别让他再看见败兴的东西。金管家屁滚尿流上车,司机一脚油门载他回金府,陈嘉扬终于拔脚去追,穿过里弄街道穿过小半个上海,气喘吁吁跑到街口,远远看见金府偏门开着,仆从拖出两只草席卷丢上车,金管家亲自拉走。

    原来就在这里,一墙之隔的地方。他接着追,追到荒郊野外,大海捞针地找,最后挖开坟冢,把母亲和陈嘉安带回祖坟,葬在父亲身边。

    两具尸体刚刚死去,母亲的右腿断了,枯瘦的胳膊紧紧搂着陈嘉安。此时是午夜,月光照耀,她们洁白柔软的皮肤还充满弹性,白玉镯长命锁都还在,别的他不愿多看,唯有鼻尖满是烟膏的幽香。

    他回到金府,站足一夜,看到金九霖出门,金之瑜缩头缩脑跟在后头送,金九霖回过头将他一顿训斥——在上海赚也赚够了,如今他打算将家业搬回北平,不错的一桩事,心情本算舒畅,可金之瑜这个混账实在碍眼,还能不能要?

    金之瑜战战兢兢,只能应是,满脸畏缩怯懦的涨红。陈嘉扬在街对面观看,一点点把金家父子的面容刻进眼中,看到金九霖上车离去,也拍拍袖子,将那把刀丢进垃圾堆。

    他头一次接了旁人施舍的钱,拿着这些钱,转身去火车站,买一张火车票——金九霖和金之瑜,一刀捅死?他们还不配。

    57 你要走?(一更) < 弱水金阁(民国1V1)(桃子奶盖)|PO18脸红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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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 你要走?(一更)

    火车在南京下关停靠,陈嘉扬下车渡江去浦口火车站,做数月招摇撞骗小生意,换到钱连蒙带混前往天津,再向西抵达北平,算算日子,他在火车站与站间虚度了近一年光阴,金家的老宅早已重新住满了人,他替刘八爷砍人收租周旋办事,不常有空思量金家的父子俩,只夜夜在深夜里吱吱呀呀的破床上展开拔节的身体,在梦中反复回到散满烟膏气味的坟冢前。

    唯有今夜例外。熏然的梦境颠倒失重,他如常仿若在渡江的货船上抑或母亲的羊水中沉浮,却恍惚看到盛实安,伸小小的手穿入水流,捞住他的手腕。失重的水幕轰然退去,他看见盛实安的影子跪坐在他面前。

    盛实安向来胆子大,敢泼小秦爷酒,敢跟巡警叫板,跟金之瑜开价时比狼还狠,但那全是因为有他撑腰,他始终记得红香楼的小姑娘跑过来抓住他的衣角,在泥潭里惶惑而无助,盼着他给一根稻草。

    他在盛实安眼里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可她看见的“陈嘉扬”本就是意外一桩。

    他还没有梦到过她,今夜是第一次。抬手掐住她的脸颊,拧住捏捏,“混蛋东西。”

    盛实安扯开他的手,眼圈通红地看着他。

    小姐脾气,在梦中都不让捏。他便松开,只问:“你要走?”

    她怔怔看着他,却不回答,因为梦里的盛实安不会比梦外的更高明。

    他身体沉重,头颅沉重,吃力地翻个身,让老沙发的朽木骨头发出沉重的叹声。

    盛实安睡到午后才醒,正刷着牙,郑寄岚打来电话,快快活活的语调,“吵架了?想不想去天津散散心?”

    分明是她惹了陈嘉扬,被郑寄岚一说,好像是陈嘉扬惹了她。或许是陈嘉扬给足她面子,她既然满怀疏离,就干脆问她想不想出去住一阵,又或许是他彻底被她惹毛,压根也不想看见她。

    盛实安握着听筒“嗯”一声,郑寄岚便打个响指叫人安排,又跟她说:“天津那房子没什么意思,除了大就是空,买房子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当时还说房子弄得跟晚清老太爷要住似的。你去住几天也好,换换装潢添添家具。过几天回来就好了。”

    盛实安又“嗯”一声,吐掉牙膏沫,把白玻璃杯洗干净晾干水,好好地搁在架子上,收拾几箱行李,隔日就启程。

    事发突然,家里下人都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敢出来送,生怕说错话触霉头,只有阿柠送也不对不送也不对,手足无措地跟到门外,小声问:“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真不带我一起去?”

    阿柠家在北平,倘若不回来,难道要阿柠跟她在天津久住?何况她不想有人陪自己,因为一句话都不想说。

    盛实安摇摇头。小司机替她搬箱子,看着她脸色,又看这次连阿柠都未获准跟去,于是在脑中勾勒了一出陈阿娇被汉武帝始乱终弃的大戏,不敢多吭声,车开下山,没话找话:“小姐,找餐厅吃完午饭再走?”

    盛实安说:“我想吃烤红薯。”

    语气平得不能再平,像孩子赌气,却不知是在和谁赌气,小司机只庆幸虎落平阳真好伺候,停在路边就要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