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他得庆幸这颗星球的发达程度还达不到需要瞳孔扫描或绑定终端来付账。当掏出口袋里段霁月塞来的纸币和零钱,显然对方并没有细看,五百华币足够他把下周的饭也买回去。 岩浆牛肉薄饼和爽口的青果拌,这类特色美食说不定易感期的段霁月会喜欢,再来碗玻璃鱼芝士焗饭和几个温泉蛋更佳。 摊贩将温泉蛋递到他手里,并不意外于接过物品的手是与其肤色不符的仿制品。 老板热情说着“慢走”,阿威亚戟点头离开。 街口人群熙攘,彩灯如龙。 “熟面孔啊。”几步路后有人出现在面前挡住去路。 他抬起头,看清未有佩戴面罩的人脸。这些熟悉的脸哪怕只出现一个就够让他恶心,反胃的记忆翻江倒海。 面前几人衣冠齐楚,阵势严肃。 “有事吗。”阿威亚戟预感不妙,他不应该被这群人平白无故的围堵。 他们上下打量他,目光几次流连在男人的新臂上:“一直好奇维厄的少将在华州的日子过得怎么样?这样看来是享受得不行。” “行了,先不说这个,”身边同伴打断他,“总之,在这里遇见你的出行及现状,我们已经报给了项统领。” “他要通过光脑跟段小姐对话。” 阿威亚戟移去目光:“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不方便。” “这是军令,可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对方显然不接受他的推辞,一字一句抛出原由,“段霁月现在有通敌嫌疑,你作为她窝藏的维厄人,可没有权力阻止调查。” 荒唐无稽。 阿威亚戟愠怒的压低声音,五指下的保温袋捏出了响动:“你们认为作为阶下囚被几次转手的人还有能力跟你们玩谍中谍这套?我该感谢抬举吗?” 眼前人却是不慌不忙:“你确实应该识抬举,我们现在能心平气和的跟你对话已经是给足面子。” 以一敌多的突兀画面很快引起侧目,阿威亚戟伸手拉了拉没有任何松动的防尘面罩,确保它佩戴完好。 “……” “怎么?我们见不到段小姐?所以意思是你现在是一个人出行?你不是性奴吗?居然能有这种特权?”他听见对方语气中隐约体现的得逞。 是的,这些人认为段霁月对他的纵容过度,在当下的局势中已经足够被认定为窝藏重犯走漏军情的罪名。 “……你们可以见到她。”阿威亚戟别无他法妥协道,“但她需要先吃晚饭。” 对方确实看见了男人手中提携的食品保温袋,但他们肯定这个人已经超出了他们认知中的身份。 为首的皱了皱眉,冰冷的问道:“你和段小姐现在是什么关系?” 阿威亚戟顿了顿,移开眼。他没办法正面回答,只因自己也给不出答案:“……如果你们不信任我说的话,就应该去问段霁月。” “你已经可以直呼她的名字了?”那人捕捉到用语里的漏洞不依不饶的追问。 “我一直都可以。” “还能独自出门买东西?” “这是她需要的。” “包括你这两条该死的新胳膊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用处变多了。” 周旋几回后,阿威亚戟被要求带路,他提着汤汤水水走在最前面。比起被管制却更像领队人。他想,他是不是该装得再怯懦些,以此证明自己确还是囊中物。 会所是高级会所,接待人认出男人的衣着和眼神,就不对他身后跟随着人高马大的众人袒露惊奇。笑着说了句“玩得愉快”,随即让道而行。 走廊空旷又寂静,房间相隔很远甚至有地形阻挡互相遮掩,这算是在门口就扒衣服做爱也多半不会被发现的设计。 他摁下指纹,输入密码,房门打开,但阿威亚戟没有立刻移身让行,高大的身体挡在门前。 “先等一下。” “怎么?你们有什么秘密要先说?” “现在进去不方便。”玄关处的灯听声上工,阿威亚戟漫不经心的在门口换上居家拖鞋,把长靴踢到一边。 几人交换眼神,置若罔闻,就趁他侧身时涌入套间。 “喂。”他没拦住,皱了皱眉。 “回来了?你在跟谁说话?” 段霁月清醒不少,但有气无力,声音来源也不像在卧室。等阿威亚戟看见刚过玄关就停住脚步的众人时就知道她已经从房间出来。 幸好她现在没那么不拘小节。女人穿了件交领睡衣,只是系的不紧,锁骨外露,牡丹花在雪色的衣袍下若隐若现。 阿威亚戟走了过去,挡在她和来者之间。 “段小姐。”那个跟自己周旋一路的人先开口寒暄,“别来无恙。” 段霁月的目光从阿威亚戟的耳边渡过,看清未穿戴军装的军人面孔,都是些半生不熟的脸。 “迪伦?真巧啊。”她没有给挡在前面的人任何眼神,优游自若地走去吧台给自己倒上一杯柠檬水。 含着杯沿的女人笑容渐明,不疾不徐的问:“军队放假了?” “不。外出公务。” “也是。”段霁月看向别处,把水送到口中。 “那出现在这里做什么?来看我的?” “这么说也不错。”对方把目光抛给伫立一旁的阿威亚戟,“但你养的宠物推辞说你现在不方便,在我们看来似乎说的过了点?” “哦,这几天我易感期。” 话音方落,众人中几个敏锐的Alpha就闻见了同类刺鼻的信息素味道,酒香令在场的其他Alpha倍感不适。如果他们走进两人缠绵交合过的卧室,信息素之外恐怕还得闻见股色情的腥骚。 她的信息素在下逐客令,有脑子的都懂,这可不是拜访,段霁月现在不想见到这群人。 “那真是多有打搅,”眼前人咬咬牙,侃然正色,“可惜我们接到了指令,恐怕没办法应段小姐的意思无功而返。” 说着,男人从腰包中拿出军营的系统光脑,将其置于已经身陷皮质沙发的女人眼下。 段霁月没有伸手去接,任其被搁上同样冰凉的铁皮茶几。思索了半晌才摆出一幅困惑的模样:“这是要做什么?” “项统领要跟你对话。” “为什么?”实际她能猜到一二。 “见了就知道了。” 阿威亚戟熟络这种戏码,他甚至知道项尘会说些什么官话,讲出什么利诱来…… 这些人无非是认为当下局势紧张,需要重新考虑他的去留,特别是寄于段霁月篱下的他根本不够落魄,远没有达到预期滚入烂泥里的效果。 理所当然的。……他不希望段霁月接这通审讯。她没办法面对高层的指控,拒绝不了军政的命令。为明哲保身,所以她一定会把他给出去。他回不到母星重拾军业与亲朋团聚,也没想再遭一趟恶心地狱,更致命的在于星际战局也会因他天翻地覆。 “霁月。”有些被信息素感染的男人不自然的喊出亲昵的一声,让段霁月愣怔着望过来。然而他还没想好托词,“……我回房间。” 阿威亚戟将买来的晚饭放上吧台,把找零压在下面,头也不回的走向里卧。 “阿威亚戟?”段霁月叫住他,声音轻飘飘像在云上。是易感期的原因,显得有些虚脱。 对方应声靠近,被她笑眯眯的捏了把腿根肉。 “没什么~” 卧室漆白的门闭拢,紧接冰冷的系统光脑闪出冰蓝的提示光。 段霁月盘手倚在沙发里,面前的几人从容不迫的围坐上来,审问变得赋有闲谈的亲和力。 光脑上方聚出人像,身穿竖领大衣的项尘在不知何处的室外画面中风尘仆仆的显现。 “最近还忙吗?”他抬了抬眼睛问道,带着风沙的声音穿透而来。 “还行。托您的福,有机会出门踏青。” 对方并不急于目的,话锋千回百转,跟阿威亚戟对她的审判方式大相径庭:“九曲城的温泉是不错,会所的旅行券似乎还一票难求,蒂娜真是大方。” 项尘似乎出于熟识,不把对话设置得当机立断。 女人垂着眼睑轻哼。 “听说你不是一个人去的?”他走进某个房间,“不过也是,一个人该有点无聊了。” 把大衣脱下,递给了身边的人:“我还听说他换上了新的手臂,是真的?” “啊,是没错。”段霁月不否认,“但他现在是我的不是吗?我当然可以按我的喜好打理。” “哈哈,当然,我也没说不可以。”项尘坐上一把椅子,画面抖动一下,对方的光脑放上了桌台,“不过之后不是了。” 段霁月皱了皱眉,对此有所猜疑,以至于算不上多惊异。 “卖家找买家索要已售物品,我可没听过这种事。” “现在不就有了?”对方这一刻开始换上不容抗拒的语气,“段霁月,我是为你考虑。” “你常常跟我们打照面,相信你能懂。”他的游说恰到好处。 “当下局势紧张,你接了个烫手山芋。也怪我当时想快点处理掉才交给了你。” “不过我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还活着……” 一众人盯着段霁月的脸,看见她从易感期的浑噩被逼到双目清明。 项尘也看着她:“不过活着也好,现在上面需要一个人质,还需要一个证据和理由,他太合适了。” “我会把当时的十万一分不少还给你,当然,义肢的钱也可以折合之后不让你亏损分毫。你是商人,比我们这些人会算账。” 段霁月坐直身体,一声不吭,周围同样鸦雀无声。 “怎么样?”项尘冲她轻笑,不带任何讽刺情绪,自然又诚挚,“还有什么要求想提?” 她知道对方几乎握足了自己该有的所有把柄。作为在洛兰迪暗流猖獗的人,怎么可能有能力跟这群官政将相作对。他们本该肃清这里,却偶然成为了这群下九流的衣食父母。段霁月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谈条件的能力,这群人随随便便就能让她走投无路。 “你说的蛮合理的。”她不计后果的回答,“但我并不想洗标记,你知道吧,这很麻烦。”